1
“又出去啊?”鄒飏半躺在沙發裡,看着在客廳裡快步來回走着的老媽,又掃了一眼牆上的鐘。
“嗯,去呂叔那裡看看,最近招了新學員挺忙的。”老媽麻利地往背包裡收拾着東西,經過沙發的時候一腳把鄒飏搭在茶幾上的腿踢了下來,“别擋道。”
“非從這兒走……”鄒飏重新把腿搭了回去,“一個武館你天天去……你當教練啊?還是入股了?”
“入什麼股,哪來的股,”老媽背好包,“最多也就能叫作‘投點兒錢’而已。”
“那你投了多少?”鄒飏摘下眼鏡,低頭慢慢地擦着。
“沒多……”老媽開口的同時就把後面的話給掐掉了,“你怎麼這麼煩,我都五十的人了,起碼的判斷力總還是有的。”
“四十五,離五十還早呢啊,”鄒飏沒擡頭,“别瞎說。”
“别總跟你爸似的,看别人都傻。”老媽不太高興地往門口走過去。
“中午回來吃嗎?”鄒飏追了一句。
“不了,”老媽說,“你自己吃吧。”
“嗯,”鄒飏應了一聲,低頭繼續擦眼鏡,“我約了劉文瑞出去。”
老媽在門邊停下了,回頭看着他,擰着眉:“一星期就回來一趟,一回來就往外跑,跟沒回來有什麼區别啊。”
“我一星期就回來一趟,哪趟你也沒在家啊。”鄒飏戴上眼鏡。
“那能一樣嗎!”老媽說完頓了頓,“你倆吃點兒正經東西,别總吃那些不健康的。”
鄒飏沒說話。
哪兒不一樣了?
老媽甩上門走了。
門關上的同時,鄒飏收回腿坐直了,拿過手機,給劉文瑞打了個電話。
“我還十分鐘到你家樓下。”劉文瑞說。
“他倆過去了嗎?”鄒飏問。
“過去了,估計二十分鐘差不多能到。”劉文瑞車開得挺快,聽筒裡風聲呼呼的。
“讓他倆外頭等着别進去,”鄒飏站起身拿了外套,走到窗邊往下看着,“我媽現在正過去呢。”
“她怎麼天天去……”劉文瑞那邊風聲一下就小了,聲音裡全是失望,“那今天踢不了館了啊?我還尋思他倆先去探個虛實……”
“踢什麼館踢館,還探虛實,”鄒飏說,“真有什麼虛實就他倆能探着什麼,也就探個腦袋進去再讓人一腳踹出來,最多探個鞋碼,别給我找事兒。”
“那今天還去不去了?”劉文瑞問,“今天要不去就得等下周末了。”
“去,就是别讓我媽先撞着他倆,”鄒飏說,“咱們到了先逛會兒,再不經意地經過,我就想看看那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成!”劉文瑞很幹脆。
雖然不是踢館,但在劉文瑞的概念裡,這種沒有提前通知就上門的事兒,都統稱為找麻煩。
又名踢館。
所以聽說行程沒有取消,他來得依然相當迅速。
裹着風把他胯|下的共享電動車一個甩尾橫在了鄒飏面前。
然後盯着鄒飏的車發出了一聲感歎:“我操,xyber?你的嗎?”
“嗯。”鄒飏點點頭。
劉文瑞下了車,圍着他和他的車轉了一圈兒:“真買了啊?”
“不然呢,我剛偷的。”鄒飏說。
“誰出的錢?”劉文瑞抓住車把,用胳膊肘推着他,“快快快,讓讓讓讓,我試試。”
鄒飏下了車。
“我靠這前臉兒,這坐姿……帥!你爸給你買的?還是你媽?”劉文瑞一邊研究一邊跨上了車。
嘴裡雖然還一連串兒問着,但明顯也沒在等鄒飏回答,下一秒連人帶車就沖了出去,隻在風裡扔下一句:“前頭等你啊你開那個共享我沒鎖車……”
鄒飏沒答他話,隻是把外套拉鍊拉到頭,看着他消失在視線裡,然後轉身走進了路邊的小超市。
在超市裡逛了一圈兒,買了罐酸奶,鄒飏站在超市玻璃門後頭邊喝邊看着外面。
幾分鐘之後,劉文瑞開着他的車回來了,一邊四下張望一邊掏手機。
鄒飏聽到自己手機響了,才推開玻璃門走出了超市。
“操,”劉文瑞看到他出來,指着他罵了半句,“你真他媽……”
“好開嗎?”鄒飏問。
“還行,”劉文瑞把手機揣回兜裡,“不是,我說你這人……”
“下來。”鄒飏偏了偏頭。
“你……”劉文瑞有些尴尬地頓了頓,堅持了一秒鐘,一咬牙下了車,“行行行還你還你……你慢點兒開啊,等着點兒我。”
“嗯。”鄒飏把酸奶遞過去,“喝嗎?”
“你是不是人!喝剩的給我啊?”劉文瑞瞪着他,在他手收回去的同時一把拿走了酸奶,“喝就喝。”
“走。”鄒飏低頭叼着拉鍊頭,把衣領扯上來擋着脖子。
這兩天倒春寒,時不時的一陣冷風。
武館挺遠的,在城市東南角的南舟坪。
每個城市都會有那麼一些地方,哪怕是本地人,住了幾十年,也沒去過一次。
南舟坪那一片兒對于鄒飏來說,就是這樣的地方。
他對那兒的唯一印象,就是小學的時候班上有幾個同學總大老遠地去那兒玩,說是有意思,長途跋涉的像探險。
但代價是經常在那片兒挨揍。
所以鄒飏一直覺得那兒有個武館很合理,畢竟民風彪悍。
連小學生路過都得被彪。
“從百貨大樓那個口右轉啊,”劉文瑞開着共享電單車跟在他旁邊,“我打導航了。”
“嗯。”鄒飏應了一聲。
“這車你爸給你買的嗎?”劉文瑞問。
“我媽買的。”鄒飏說,一松嘴衣領滑了下去,冷風灌進了脖子裡。
“你媽會給你買這車?”劉文瑞不信,“你怎麼蒙的她?”
“我爸給了我一萬,”鄒飏看了他一眼,“我拿回去給我媽了,讓她買個新車,舊的給我。”
“我靠,”劉文瑞轉頭瞪着他,“然後她一感動,就買了這車給你?”
“嚴謹點兒,是我和她共用,平時她開,周末我開,”鄒飏擡手往劉文瑞腦袋上推了一把,“看路。”
“你媽能開這車?這不就是平時放着,周末你開。”劉文瑞目視前方。
“你怎麼知道她不開,”鄒飏笑了笑,“她離婚以後前衛得很。”
“得了吧,還是給你買的,”劉文瑞一擺手,想想又有些感慨,“你媽吧……真是……怎麼說呢,平時覺得她跟沒你這個兒子似的,有時候又覺得她還挺在意你的。”
鄒飏沒說話,低頭重新叼起衣領。
“你爸這次為什麼給你錢?”劉文瑞對學習之外的一切事物都充滿求知欲,“也沒到你生日啊,最近你也沒什麼優異的表現吧?你怎麼蒙的他?”
“一人一份,”鄒飏叼着衣領,聲音有些悶,“有她的就有我的,端水大師鄒我爹。”
“錢數也一樣嗎?”劉文瑞咂咂嘴,“她才初二吧,給一萬是要幹嘛啊?”
“不知道。”鄒飏說,“無所謂,反正有我那份就行。”
“也是,”劉文瑞點點頭,“這種宮鬥的事兒,就得想得開。”
父母離婚之後才知道親爹在外頭還有個初二的女兒這種事兒,也不是那麼容易想得開的。
鄒飏起碼用了兩年時間。
中途甚至影響了高考。
也沒能想開。
隻是不再去想了,有更多别的事兒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