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樊均帶着鄒飏走出舊館的時候,在廚房門外蹲着的小白叼着牽引繩跟了上來,安靜地走在他們身後。
這會兒天已經基本黑了,鄒飏估計都沒發現後面跟了個黑狗。
樊均琢磨着要怎麼在不吓着鄒飏的情況下,讓他知道後頭有個狗。
猶豫了一小會兒,他回頭向小白打了個手勢:“定。”
小白立馬原地站下了,沒再繼續往前走。
“嗯?”鄒飏聽到聲音,轉過頭。
在鄒飏回頭看之前,樊均拉着他胳膊往前跨了幾大步才停下。
“怎……”鄒飏被他往前拽了一段才有機會回頭瞅了一眼,接着就低聲說了一句,“我操。”
不過因為已經有了一段距離,他并沒有太被吓着。
“晚上我出門都會帶着它,”樊均解釋,“所以一出來它就跟着了,一會兒讓它先……”
“不用,”鄒飏說,“讓它……跟着吧。”
樊均從小養到大的狗,總不能自己一來,狗就一邊兒待着去,樊均還幫他養了貓呢。
“跟着?”樊均看着他。
“嗯,”鄒飏比劃了一下距離,“隻要不是貼着我走,問題不大。”
樊均想了想,在左腿側拍了拍。
小白很聽話地跑了過來,貼在了樊均左腿邊兒上,仰起頭看着他。
樊均拍了拍狗頭:“這樣行嗎?”
“……行。”鄒飏一咬牙點了點頭。
這一點兒猶豫被樊均看出來了,他沖小白打了個響指,然後伸平胳膊。
小白往外走開了一些,保持了一臂的距離。
“你這是……”鄒飏都有點兒顧不上害怕了,“怎麼訓的?”
“也沒專門訓,”樊均說,“平時沒事兒總跟它玩,時間長了就懂了。”
“哦。”鄒飏點了點頭。
晚上的南舟坪有一種隐蔽秘的繁華,街面上很冷清,鋪面都關着,隻有偶爾幾間亮着燈,但拐個彎的居民區就很熱鬧。
不少一樓被改成了店面,窗戶開個門,進去是面館餃子館小超市服裝店美甲店……
台球廳比去商場那邊稍遠一些,穿過一個居民區和三條街再走到頭。
這邊兒比北小街那種充滿着古老煙火氣息的街區要時髦一些,連續經過了好幾家酒吧。
雖然街景時髦些,卻依舊看不到什麼人,路燈也依舊昏暗,透着不太安全的氣息。
所以帶個狗還挺好的。
一路上樊均都沒太說話,沉默地走着,跟白天在遊樂園時不太一樣,回到了慣常的狀态裡,鄒飏甚至有種他比之前更沉默了的感覺。
玩累了嗎?
還是因為那個鄰居姐姐?
“你總去打台球嗎?”鄒飏問。
“也不是,”樊均說,“别人叫了就去。”
“厲害嗎。”鄒飏又問。
“還行,”樊均笑笑,指了指前面,“到了。”
鄒飏看了一眼,交個朋友台球廳。
在這兒交朋友感覺有點兒難,進去就能聞到一陣泡面和煙混合着的味道,以及一眼掃去,跟這種氣息莫名協調的幾個人。
老四和大頭魚已經到了,在牆邊的一個台子那兒正打着。
老四沖樊均招了招手,又吹了聲口哨:“小白,過來!”
小白不無所動,就跟沒聽見似的。
樊均說了句“去吧”,它才小跑着過去了。
“這誰?”老四問,“下午那會兒跟你一塊兒的是不是就他?”
“嗯。”樊均應了一聲,并沒有回答老四的問題,似乎沒打算把鄒飏介紹給他這倆街坊。
“珊姐兒子。”大頭魚說了一句。
“哦……”老四沖鄒飏點了點頭,“這麼一說能看出來。”
“我們在這桌玩。”樊均敲了敲旁邊的台球桌。
“嗯。”鄒飏看了看,的确是個很新的台球廳,桌面都還沒什麼磨損。
他倆去前台拿球杆的時候,身後有人喊了一聲:“均兒!”
樊均沒回頭,隻是拿了根球杆遞給鄒飏:“你用這個吧。”
鄒飏本來想回頭,但樊均沒動,他也就當沒聽到,接過了球杆。
轉身往回走的時候,那邊的人又喊了一嗓子,這回中氣十足,在台球廳裡蕩氣回腸的,還配上了動作,手舉過頭頂晃了晃。
樊均轉頭往那邊看了一眼。
“打兩局?”那人喊。
樊均往回走的腳步沒停,隻是偏了偏頭,指了指耳朵,表示聽不見他說什麼。
“打兩局!”那人吼。
樊均直接當他沒說話,笑了笑就往前走了。
“操!裝什麼裝!”那人罵了一句。
“人不想跟你打,水平太次。”有人笑着拱火。
“等我一下,”樊均往那邊看了一眼,把自己的球杆給了鄒飏,“兩分鐘。”
“嗯。”鄒飏拿過他的球杆。
“他水平高不高的不也就……”那人正很不爽地說着,看到樊均過來,愣了愣,“喲,打嗎高手?”
桌上是打了一半的一局球,樊均問了一句:“你花球色球?”
“花的。”那人說。
“這杆兒誰的?”樊均問。
“他。”那人說。
樊均從他對手手裡拿了球杆,俯身很利落的一杆,一個色球落袋,接着走到另一邊,幾乎沒太細看球,就直接又是一杆。
台面上本來也沒幾個球了,樊均幾乎是沒有停頓的幾杆下去,就還剩一個黑8。
“操。”那人說。
樊均這回瞄了一下,出杆之後黑8依舊是很幹脆地落了袋,他把球杆還給旁邊的人:“我今天陪朋友,改天打。”
“樊均!我他媽真服了!我本來都要赢了!”那人喊,“你上我這兒裝逼來了啊!”
四周響起一片帶着嘲諷的笑聲。
鄒飏估計了一下時間,樊均從過去到走回來,差不多真就是兩分鐘。
那邊從罵罵咧咧到罵罵咧咧,情緒沒有什麼起伏。
還交個朋友呢。
這地方是真給人感覺不太友好。
“來吧。”樊均走到他們的台邊。
“都是你認識的嗎?”鄒飏跟着過去,靠近他,低聲問了一句。
“也不算認識,”樊均把球擺好,“都這片兒的,不知道名字但也都眼熟。”
“有仇嗎都?”鄒飏問。
“沒,說話就這樣,”樊均把球放好之後,直接開了球,“你以前打過嗎?”
鄒飏猶豫着該怎麼說,之前随口的那一句“不會”讓他現在非常為難,說會吧,撒謊了,為什麼撒謊,因為不想混迹在南舟坪北小街西這幫人之中……
說不會吧,這一打起來,是真不太好裝。
最後他還是點了點頭,選了一個折中的說法:“也打過,就是……不太會。”
“沒事兒,”樊均看了看球,俯身瞄着,“随便打就行。”
“你……”鄒飏剛才就想問,但沒顧得上,“看得見麼?”
樊均笑了起來,杆頭不小心碰到了白球,他直起身:“哎。”
“這不是我的計啊。”鄒飏說。
樊均把帽檐往上翻起來一點兒:“現在看得見了,剛都是盲打。”
“那你很牛。”鄒飏拿過杆,看着台面上的球,“我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