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來的身體恢複後，變得十分黏人。許多洗澡，它守在門外。許多想吃晚飯，它要拉着許多坐在廚房邊的高腳凳上，确保每次轉頭擡眼能看見他才肯系上圍裙煮飯。

許多本以為自己不會适應，畢竟沒養過機器人，家裡突然住進來一個，還是黏人的，怎麼着都得适應十天半個月。

結果不用半天，他就完全适應了，适應程度是“天生就該和機器人同居”的等級。

熟悉得令人詫異。

單身漢的冰箱全是速食品，還有少量的幹面條。錢來煮清水挂面，拌着辣子煎一個焦香的雞蛋，丢幾根快脫水的蔥花。清湯面也給染香了。

許多嗦着面，終于懂了辦公室同事們高呼家政機器人才是真金實鑽這句話的含金量。

回家就有新鮮熱乎飯吃，還很美味，誰不喜歡呀？

連湯帶汁的喝完，許多立刻給錢來開了親密賬戶，“你想買什麼買什麼，讓機器人送上門，錢從我工資卡扣。”

家裡沒什麼廚具，錢來要用的話，估計得添很多。

碗筷塞進清洗器，許多癱進沙發看新聞，兩個主持人在報道城西熔爐逃了兩個被感染的機器人——人類将機器人擁有自主意識統稱為被感染——這類機器人一旦被識别到，會立刻送進熔爐銷毀。

當機器人不再聽命于程序功能，形成自主意識，那将是人類社會的災難。

沒人喜歡不聽話的奴隸。

“你是怎麼到花壇邊的？”

“你認為機器人應該擁有自主意識嗎？”

兩人同時問。

錢來站在沙發邊，指着電視裡的主持人，國泰民安的臉，一絲不苟的認真表情，“你設計的嗎？這個職位也可以由機器人代替啊……”

“沒有什麼是不能被取代的。”人類主持人有失誤率，機器人隻要程序設定好，就不會有，電視台需要0失誤率，于是他就造了。

錢來挨着他坐下，隔着衣袖，悄悄勾了勾許多的手指。他的手指很長，十分勻稱，很好摸。這雙手造了無數台機器人，也造就了它。

它細細地摸，撥弄着。

新聞翻來覆去都是那些内容——通緝被感染的機器人呀，機器人程序系統又升級啦，哪家機器人公司又準備推出什麼新品啦——很無聊，許多也撥着它的手指玩。它的手指模拟人類手指，卻是金屬質地，光滑，堅硬，冰冷，在冷色的燈光下，泛着森然冷光。

“冷嗎？可以加熱。”它擁有調節溫度的程序，冰涼的身體一點點攀上溫度，漸漸暖和起來，像人的體溫，停留在36度，微微的溫熱。

“你的感覺怎麼樣？”

許多設置過這種程序，卻是頭一次問機器人這是什麼感覺。

“耗電。”

“還有呢？”

“耗得很快。”

說着，那點微弱的溫度“啪”的一下降下去了，身體退溫，回到冰涼的金屬手感。

它像被抽幹了血氣，身體栽下去，耷拉在許多的肩膀上。

機器人是金屬制品，很重的，壓得他往下沉了沉。

許多推它靠去沙發背上，它就乖乖把身體靠在沙發背，臉卻貼着他的肩膀，輕輕蹭着，像一隻小狗，模拟呼吸帶着點濕潤。

“沒事吧？”許多問它。

“有事。”

錢來聲音虛弱，卻回答得直接了當，讓許多怔了怔，“有什麼事？”

“要沒電了。”

許多連忙找來充電線，給它插上。

“線接充電是不是很慢？”許多理着充電線，讓它們溫順地躍過沙發背，好讓它可以舒适地坐在沙發裡充。

“有點，沒關系。我的容電倉很大，充一次夠用30天。”

“加熱程序這麼耗電？”許多頭一回知道，“是不是沒升級？明天我幫你升級到最新版就不耗電了。”

“我是家政機器人。”

許多忽然意識到什麼——隻有情人機器人才傭有完美的人體體溫程序，不耗電、速度快、敏感度高，因為有些客人喜歡真實的人體觸感。

家政機器人的家政程序裡不包含模拟人體體溫，升溫程序是最粗糙的，耗電是自然的。

他問的話有種想把家政機器人當情人機器人用的嫌疑。

氣氛尴尬，突然岑寂的空間裡，主持人的聲音顯得空曠而大聲，但許多腦袋麻麻的，聽不清它們在說什麼。

“我去睡覺了。”他從錢來手裡抽回自己的手指，快速起身。

“你想要情人機器人嗎？”錢來沒放過他，站起來追問，“我理解，單身二十五年，有生理需求很正常——”充電線不夠長，站到一半被扯住了，被迫跪在沙發上，看許多逃命似的沖進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