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坐在馬桶上，淋浴的水在旁邊嘩啦啦放。他打開家裡的監控，從昨天早晨開始看。他去上班後，它一直在收整家裡，沙發布理得整整齊齊，給植物澆水，熨燙他的衣物，一件件挂回卧室。

然後坐在沙發裡發呆，抱着抱枕，偶爾想起來給自己充個電。晚上六點頻繁看時間，七點出門，八點回來，洗米買菜。十點又出門，十二點回來，将雞肉剁塊。一點出門，兩點回來。三點出門，四點回來炖雞。五點出門，七點回來關火，米飯蒸上後又出門。

九點，兩人一起回家。

現在，錢來坐在餐桌邊，蔬菜已經炒好了，飯也盛好了，雞湯冷了。許多在浴室裡呆了五十多分鐘，他平常隻洗二十分鐘的。它也沒來叫他，就呆呆坐在那兒等，像他去上班後，坐在沙發裡那樣，時不時看一眼時間，臨近下班時間的時候會看得頻繁些。

身邊的水一直在放。許多放下手機，水從頭頂淋下去時，猝不及防想到大雨從它身上淋下去那晚，不知道它哪裡學的，躲在葉子下面。那麼一片小葉子，根本遮不住它，但它就那樣躲着，蹲着，低着頭，好像就能躲住了似的。

好傻啊。

許多笑了一下，毛巾随便擦了擦頭發，穿着睡衣出去了。

浴室門打開，錢來立刻看過來。許多不好意思地說：“累了，在裡面坐了一會兒……”

錢來一下子就笑了，讓他快過來吃。它重新盛雞湯和飯，飄着熱乎乎的熱氣，放到許多身前，“吃完睡覺，周末可以睡兩天。”

它炖的雞湯很香，沒有油膩味，油沫子也被去掉了，喝着順口。藕很粉嫩，帶着微微的甜。許多吃了很多，躺在床上的時候很飽。

錢來躺在地上，充電線插在床邊。窗簾很厚實，卧室昏昏暗。側眼能發現錢來超白，銀銀的白。是昏暗裡唯一的光源。

許多側個身，移到床邊，面朝它。錢來聽見聲響，也側着身朝向他，“不困麼？”

許多說：“不是給你做測試的。”

“什麼？”

“那個感染系統，不是升級給你做測試用的。”許多把手平放在臉下枕着。

錢來挪過來，将腦袋搭上床，一點一點朝許多湊過去，越湊越近，許多能感受到金屬的涼意，還有錢來瞳孔裡的笑意，它說：“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冰涼的唇點在許多眉心，落下輕輕一吻。錢來親了他。

錢來說：“等你的時候，見到有人這樣做。他這樣做，另一個人很歡喜。你今天一直皺着眉。”

錢來問他，這叫什麼。

許多愣住了，緊接着：“我怎麼知道這叫什麼。”一下子往後退開兩米遠，滾到床的另一邊去，還伸手摁住想要追過來繼續問的錢來，“躺回去，好好充電，不準上床。”半掩在被子裡的臉燙得發瘋。他緊緊用被子捂住，不想被它看見。

錢來“哦”了一聲，乖乖躺回去，昏暗裡，它還是朝着他。隔着兩米寬的床，靜靜望着他，“許多，你歡喜嗎？”

“我什麼時候不歡喜了？”許多嘟囔，“還有……”

“我才不是什麼好人……别把我想那麼好，該銷毀你的時候照銷不誤。”

真真是單純，怎麼能因為别人不對它做感染測試就把對方判定為好人呢？

許多想着想着，漸漸睡着了。

錢來輕輕爬上床，跪匍在許多身邊，伸出手，一點一點摸着許多微微蹙着的眉眼，撫平着。他還是不開心，不知道是不放心它，還是夢裡做了一場噩夢。

它趴下來，貼在他耳邊，偷偷答應他，好。

該銷毀的時候要記得銷毀。

也許是它答應了，也許是做美夢了，那眉眼終于舒展開，睡姿也開放起來，腳從被子裡踢出來，搭到錢來腰上，隔着被子抱住它的手臂枕着睡。

錢來就那樣半跪半趴着，任由身後充電線岌岌可危地挂在充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