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是晚上七點送上門的，放在沙發旁邊，挨着窗戶和牆壁，送貨上門的機器人剛走，許多迫不及待拍拍床，讓錢來躺下試試。
錢來慢騰騰地擦着油煙機，頭都沒回一下。
“軟的，這個墊子超級軟。”許多躺在床上，身體上下蹦騰兩下，快樂樂的，“我替你試過了，真的軟，比我的都軟。”
“那你睡。”
“試試嘛。”許多趴在床上，手指捏着床墊，看起來喜歡得不行。
錢來走過去，許多伸手拽住它往下拉，它跌坐在了床上。
“是不是很軟？”他往旁邊挪了挪，讓它躺下試試。
錢來躺在他身邊，躺得平平整整的。許多盤着腿坐起來，望着它。他眼睛那麼亮，那麼期待着，錢來點了下頭，“軟。”
許多笑起來，非要讓它滾兩圈再試試。錢來面無表情滾了兩圈，滾到他腿邊，和他擠着。許多被抵在牆上，還在笑，“舒不舒服？”
錢來的手扒着他的腿悄悄撓了撓，“舒服。”
膝蓋癢癢的，許多縮着腿往旁邊躲，卻躲不掉。錢來将他關在它和牆角之間，他就推它，把腿往後面藏起來不給它撓。它抓着他的手摁住他的腿，終于把人給壓在了牆上。
它力氣大，許多掙脫不開，掙了半響，累得趴在它肩膀上喘氣。房間裡忽然靜了下來，喘氣聲清晰可聞。他側頭，看錢來。錢來正俯下身，垂着視線看他。那雙漆黑的瞳孔倒映着他的身影，身影将它眼睛的世界擠得滿滿當當，隻有他一個人。
兩人湊得很近，四周很靜，彼此呼吸仿佛繪在對方唇角，清清楚楚。
“不玩了，起來吧……”
“不起來，你讓我躺下的。”
“現在也不是躺呀……”
許多話還沒說完，一陣天旋地轉，他被錢來抱着躺了下去。後背陷進柔軟的床墊，它壓在他身上。身下的鐵床嘎吱響，響了半天突然“嘭铛”一聲，塌了。
錢來眼疾手快抱住他滾了一圈，将他圈在懷裡，連他彎曲的腿一并攏起來，崩斷的鋼管擦着它的手臂過去。鐵床散了架，鋼鐵張牙舞爪地支棱在它身下。許多趴在它懷裡，有點沒反應過來。很久都沒反應過來，他抓着錢來的手臂，呆呆的，那張臉還有剛才玩鬧的紅潮，鼻尖浸着細細的汗珠。
錢來擦掉它們，輕聲問着：“吓到了麼？”
許多下意識搖頭，耳朵貼在胸口，是錢來模拟心髒的搏動聲，锵然有力。
這樣的心跳讓人感到非常安心，安心得有些迷戀。許多顫了顫眼睫，坐起來，掙出錢來懷抱，指着散架的床憤憤不平：“質量太差了，還花了九百塊錢！”
打電話打電話。
送貨上門的機器人剛走半個小時，又返回來，機器人問他們做了什麼。
錢來說：“我們在上面滾了一圈。”
機器人記錄下來，将一堆爛鐵收走。一個小時後，送了一張新的來。還是擺在原位。
許多去洗澡，洗着洗着聽見“嘭铛”一聲巨響，他沖出去，就看見錢來躺在鐵床的碎片裡。
“……”
許多真生氣了，打電話要求退貨。
才走十分鐘的機器人又折了回來。還是那兩個機器人，問他們做了什麼。
錢來說：“我們滾了一圈。”
一個機器人說：“我們給您換貨。”
另一個機器人看向頭發濕漉漉的許多，他臉上，從浴袍露出的鎖骨上還挂着水，“你們是正常滾嗎？”
許多說：“我們沒……”滾……被錢來用毛巾劈頭蓋臉罩住，它擋在他身前，隔絕機器人的視線，“你以為怎麼滾？”語氣冷厲。
機器人刷刷記錄，沒有猶豫地決定：“退貨吧。”
鐵床退了。
柔軟的床沒了，許多說第二張床我們沒滾。錢來說它不會信。許多說我們有監控。錢來偏開頭去，不高興的樣子。
以為它因為沒有床睡覺而不高興，許多拉着它的手哄着：“下周末我們去别家買，買質量好的，不去這家了。要麼，我明天找人打一張。”
錢來說：“不急，你上班要緊。”
真真是個好機器人，會關心他的工作。
這一晚，許多讓出半邊床給好錢來睡，是靠近充電的那一邊。
隔着中間劃分出來的線，錢來靜靜看着他。這個人睡覺是不老實的，睡前還給它劃了一條線，說一人一邊，睡着了，腿一踢，就撲過來要霸占整張床，還要霸占它——把腿架在它身上，睡得舒舒服服。
睡熱了，又把腦袋挪過來，窩在它的肩膀冰着，手圈在它脖頸偷涼意。
錢來扯來被子，将他裹着，免得着涼了。
第二天，睡得精神抖擻的許多帶着打包好的午飯出門上班了，出門時遇到何修，兩人一起等電梯。電梯下來，梯門開的時候，裡面幾個人頻頻往外看，看見許多和何修，那流轉的視線盡是揶揄的笑。
兩人進去站好，何修啃着包子，問許多要不要。現在的許多不稀罕包子了，他家錢來煮的面好吃，包的水餃也好吃，每天早上都吃不夠。每天早上都吃得撐撐的。
“那是啥？”何修瞥見許多手邊的電梯壁上貼了一張紙，上面打着幾個碩大的标語——緻1303住戶。
“1303？你诶？”何修用手肘怼了怼許多，示意他看。
許多後退一步，彎腰看起來。
【尊敬的1303住戶，麻煩你做/愛的時候能看一下時間嗎，我和孩子們正在吃晚飯，你們就搖起來了。聽說搖爛了兩張床？？？這次是搖爛床，下次是不是要把房子搖倒？請你顧及一下鄰居好嗎，别在吃飯時間做啊！由衷感謝！】
“這這這……”何修把包子全噴了，在電梯裡狂笑起來。周圍的人都退遠去，遠遠将兩人盯着。
何修笑到不行了，“許多，你昨晚幹啥了？卧槽，你不會把你家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