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有台記憶定制單,許多放手給學生去做,自己在一旁把關。同時,研究原始金屬皮的制作。
如果沒猜錯,他在夢裡捏的那個機器人應該就是老同學說的熔爐燒不化的金屬皮,和錢來身上一樣的。
他想試試能不能做出來,能做出來就給錢來捏一套新皮,身上補補丁丁确實不太好。
難度很高——這個世界,熔爐燒不化的東西接近于無。
熔爐内含無數助燃劑,一汪火鋪洩出來能将半座城燒成齑粉。因此熔爐設立在荒區,有極廣袤的緩沖帶和隔離帶。
想要制出熔爐燒不化的金屬皮……許多有種在做夢的感覺,萬分不真實。
他預料到了困難重重,所以從材料送進實驗室到開始制作,一切都是慢吞吞的。斟酌用料,材料比例,配方,程序……比中醫把脈寫方還講究,一行行一列列敲定了……一張紙。
本來是想敲定幾十張計劃表再做的,結果寫調整配方比例時,有如神助,輕飄飄寫好了。
捏着那張紙,無緣無故地就覺得很完美,無可挑剔,改無可改。
這種天然直覺讓他大感詫異,甚至制作的過程,透露着詭異的熟練感,仿佛做過千萬遍,就像喝水知道往下咽那樣自然而然、慣性至極。
許多隻有捏機器人雛形時才有這樣的娴熟,機器人雛形是人形框架,他從入大學就捏,捏到如今,比吃下的飯還多。閉着眼睛都能捏出來。
這張配方程序同樣,好似他制作過萬萬次,早已爛熟于心,以緻于制作時都沒往計劃表看一眼。行雲流水。腦海還沒有思考下一步需要幹什麼,中樞指令卻讓他的手開始了下一個步驟。
隻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做出半個巴掌大小的半成品,還差最後一道工藝就能完成。
最後一道工藝耗時長,需要一周的時間。
他把半成品扔進M-T2鍛造箱,去檢驗學生的記憶抽取制作。記憶抽取有專門的記憶部門負責,部門将抽取到的記憶整理好,傳送到實驗室,由他們根據記憶定制。
這類定制是最難的,稍微一個錯眼就會導緻失敗,有些前期根本看不出來,最後整合測試才發現與抽取的記憶不同,甚至不知道是在哪個步驟出錯。
所以記憶定制的單分到許多實驗室來,總是由他一個人完成。學生們負責難度低一些的定制款,或者搞一些流水線設計。流水線就好,畫張圖,程序一裝,嘩啦啦産出幾十萬台,合格的投入市場,不合格的連返廠檢修的機會都沒有,因為成本太低,直接送熔爐銷毀。
有個學生就喜歡搞流水線,說是不掉頭發。
許多馬上就要狠心斬掉他們的頭發了,讓他們獨自負責記憶抽取定制整個項目。不會做,沒關系,做一次、兩次、三次、十次、一百次,總有學會的一天。
會,就是從失敗中積累起來的。
他走過的苦路,也該讓他們來躺一躺了。
……
下午五點半,錢來給許多發消息,問他今天加不加班。沒回。
下午五點三十五分,再發,沒回。
五點四十五分,再發,沒回。
五點五十分,再發,沒回。
……
沒回。
沒回。
還是沒回。
依舊沒回。
就是沒回。
……
六點十分了,許多一條消息都沒回,不僅沒回,還沒跟它發消息。
吃不準他是在加班,還是故意的。錢來猜故意的成分占99%,以前許多開會都會回它消息的,還主動說自己在開會,告訴它晚上想吃涼拌雞,要加很多花生米。
——好吧,它就覺得許多是故意的,肯定還在生氣它和他計較做夢的事。
他這個人總愛悄咪咪記仇,嘴上軟糯糯的,看起來性格很好,脾氣很好,實際上一有事,全往心裡的小本本上記仇,然後一筆一筆算。要麼把仇全算清楚算完了,要麼等他忘記了才會一筆勾銷。
要等他忘記,還不如它往他身上裝個清除程序——錢來真想往他手機裡裝個“已讀未回”、“已送達未讀”、“未送達”、“已看手機但未點擊”的檢測程序,以免他耍賴。
夕陽餘晖從陽台落進來,錢來枕在他的抱枕上,看橙紅的光将吊挂的綠蘿染得綠瑩瑩的,比白天嫩了許多,好像長大了些。這盆綠蘿是上周和許多去買大閘蟹的路上買的。
那是兩層的大花園,二樓平台擺滿綠植多肉。他們路過那,許多說綠蘿吊着好看,他們就買了。
許多是植物殺手,種什麼死什麼,家裡拿盆不澆水也能活的仙人掌是新買的,上一盆已經死透了——錢來住進來後,仙人掌給養活了,綠蘿也養上了,蝴蝶蘭也開花了。
家裡多了很多綠植,多了很多家居,很多廚具,很多小物件。它們可可愛愛地擺滿屋裡每個角落。
小小的房子被這些可愛東西塞得很有安全感,很踏實。但這會兒,錢來一點安全感都沒有,一點也不踏實。
它可煩了,煩得那團橙紅的夕陽裹挾着熔爐的火雲燒進了它的電闆,燒得它想冒煙。
六點二十分,那個人還是未讀不回,也不回家。從公司到家,走路不要十分鐘的。
錢來坐不住了,直沖許多公司。
公司保安機器早熟悉了錢來,剛看見錢來的身影,立刻将早有準備的立牌高高立在錢來視線正前方——禁止機器人進入!
錢來寒着臉讓它給許多打電話。安保機器隻會說“許主任還沒有下班,請到外面等”就沒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