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可以。”許多堅持,“給我原理。不,讓我見它,我能找到原理。”
“沒有原理。”男人提高聲量,想讓他知道不行,他不行,必須得那台機器人才行,“沒有原理。”他強調,“沒有原理。隻有它可以。”
許多死死抿着嘴,推開書本,轉身進屋。男人快步起身,一巴掌摁上門,不讓他進。他擋在許多面前,“你必須讀。”他拽他回去。許多忽然就瘋了,發瘋地甩開他的手,瘋狂推開他,紅着眼,大聲吼:“你别碰我!”
他吼起來,聲音都岔了,從來沒有高聲說過話,紅着的眼全是水,像一頭受驚的鹿,濕漉漉地瞪他。男人怔住了,呆呆看他。許多抽不出自己的手,拽起桌上的厚書,“嘭”地一下砸在男人臉上。
新書鋒利,書頁開了臉,劃下一道傷,流了血。男人吃痛,捂着臉松開了手。
許多連連後退。
男人看了看手上的血,突然變得有些兇狠,幾步上前,狠狠抓住許多的手,連拖帶拽地摁進椅子裡,用繩子綁住。撿起那本書,“啪”地坐在許多面前,翻開第一頁,“讀!”
聲音像含了蠍子一樣毒,毒得許多神經發疼。書頁上挂了血,他臉上的,手上的,血淋淋地罩着那些細小的黑字,一顆一顆。
“讀!”
許多的嘴抿死了,不發出一點聲音。被綁住的手使勁扭,想掙脫。男人知道,他不是想跑,他是想去洗手。他讨厭自己碰他,讨厭任何人碰他。
他聽見過的,這個人在公司大門口和機器人接吻,他們是那種關系。
愛上一個男人已經夠出格了,他還愛上一堆性别為男性的機器,由零件和冰涼金屬組成的機器,沒有任何感情的機器。
他情願被金屬做成的東西碰,也不願意他碰他一下,哪怕是摸個手。
嫉妒。沒由來的嫉妒脹滿整個心髒,像化了冰的煙與水,絲絲縷縷往身體的四面八方竄,對機器人的嫉妒侵占了整個身體。他惡狠狠地拍書,“讀!”
那張薄薄的好看的嘴抿成了一條直線,也是那麼美,沒有顔色的美,純粹的美,讓他恨不得掐上去,掐疼他,讓他疼得張開嘴。他變态地想知道這張嘴張開是什麼形狀,能美到什麼地步。
極度的渴望讓他忘記了一切,忘記戰争,忘記死亡,忘記命令。他隻想讓他張嘴,張開,挑起舌頭,發出聲音。随便什麼聲音。
他掐了上去,嘴唇邊的軟肉,比他的手還軟,一掐就紅,掐疼了,他微微張開嘴,溢出“嘶”聲。真的像綻開的海棠花,微微紅了一角,半開半露。舌尖是微微發芽的花蕊,淡淡的粉,那麼鮮嫩。
監控閃了兩下,關掉了——沒人敢動許多,管理局那邊的消息,要循循善誘,不能動粗。他們怕那攤拆開的零件,盡管已經散成零件了,依舊怕,怕它心血來潮調取監控,偷偷看見受虐待的許多,會引起恐怖的後果。
監控關掉,連桌面的光都弱了幾分。男人察覺到,俯下身,幾近兇狠地問出和審訊無關的内容:“你不是喜歡男人麼,怎麼碰一下也不行?”
許多沒答,隻是極盡全力地往後仰倒,企圖離開他。離不開,他幾乎擦着許多的鼻尖在問,呼吸的每一次都噴在許多的鼻尖和唇上。讓他想吐。
“換了幾次人,你都不要,隻要我來……”呼吸顫着呼吸,他貪婪地吸食,眼裡是吃到上好東西的餍足,還有想要更多,更多的一切,“——是不是,有那麼一點喜歡我?”
他想要他的回答,想要肯定地答案,像條賭狗,賭能滿足自己的答案。
“他會殺了你。”忍着嘔吐,許多咬牙切齒地告訴他。
男人嗤笑,“殺我之前,它會先死。”他摸着他的臉,手上的血沾在了他的臉上。頭頂的燈是那麼的白,他是那麼的白,慘白白的燈落在他白酥酥的臉頰,映着那一抹血,像一隻豔鬼,紅着眼到處找仇人。
男人聽見了自己的吞咽聲,喉結在滾動。看着他微張的唇,露出的那節可愛的柔軟的粉色的舌尖,快要控制不住地咬下去。
他喘着氣,退開半步,将那股焦躁和迫切急促地拍在書上,吼他:“讀!”
他不會讀,梗着脖子,倔着,瞳孔猩紅地散發惡意。
咚,咚咚——
審訊室的門敲響了三次,外面的人示意他出去。
快要摸上許多頭發的手指握攏,輕輕捋了一下他的發絲,發絲從指縫溜走,他收回手,不情願不甘心地轉身離開。
是總助親自來敲的門,領他往外走,走出長長的過道,在大片落地窗前,總助側頭,語氣平靜:“缪遠,管好自己的情緒。”
公司覺得他沖動了。
缪遠也知道自己沖動了。很沖動,控制不住地沖動。
離開那間審訊室,離開許多那個人,站在百米之外,窗外的天是白色的,遠處熔爐噴薄火雲。沖動冷卻下去,迎頭而來的是後怕。
渾身發顫的後怕。
總助用一種審視的目光在打量他,那種打量讓他驚慌。這一瞬間,顧不得對方是誰,是什麼位置,是不是自己這輩子都夠不着的地位。他隻知道要藏好自己不合時宜的感情,瞪着眼,指着自己臉上血淋淋的傷,欲蓋彌彰地大喊:“你他媽被他搞成這樣試試?”
總助盯了他半響,公事公辦地說:“工傷。這件事過後,你想要什麼,可以和公司談。”
不再說什麼,他轉身走了。
直到看不見身影,缪遠才敢狠狠松下一口氣。窗外火雲在飄,電子汽車在跑,機器人在正常運作,人類在享受。而他,快要完了。在審訊的第七天,他意識到,自己對審訊室裡的那個男人,叫許多的男人,有了不應該有的感情。
他愛他。
愛到發了恨,恨得發了瘋地嫉妒機器人,想讓世界上所有的機器人都死絕。
愛到他希望他這一輩子都被關在這個小小的審訊室裡,隻有他能進去,和他說話,看他吃飯喝水,問他需不需要什麼,滿足他想要的所有。由他提供給他。
囚禁。
他想囚禁他。
狠狠欺辱他。握住他的手,扯掉他的衣服,撬開他的嘴,看他粉紅的舌尖和白色的牙齒,還有鹿一樣水靈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