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印着四個字的紙在審訊桌上擺了兩天了，不論怎麼威逼利誘，許多不為所動，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男人氣急敗壞：“你想看着全人類去死？你想看見地球屬于沒感情的機器人？你想看人類滅絕？”

許多搖頭。

“那你讀啊！”他把紙往許多臉上怼，“讀啊！”

許多擡頭，“有沒有可能，他是騙你們的？”

“啊？騙我們做什麼？”

“他拿不到他想要的密碼，就借你們來拿，這個密碼，有很大概率并不是自毀程序的密碼。”許多給他分析，給監控後面的人分析，“他隻是一台機器，或許比别的機器強一些，但也隻是一台機器，做不到控制世界上所有機器人。沒有誰能做到，包括主城的總控制中心。”

主城的總控制中心也僅僅隻能控制68%的機器人，那些被感染的機器人，早已掙脫控制中心。

“他要的這個密碼，是别有目的。”

“可是……”男人糾結，其實他更相信許多一些，他也覺得一個機器人沒那麼大的能耐，更不相信許多是掌握總密碼的那個人，或者說不願意相信。許多才多少歲啊，25還是26，已經是一個很厲害的設計師，是絕大部分人無法攀登、仰望的存在。但這些，都是别人可以抱着夢想掙一掙的，也許有人會夢想成真，成為比他更厲害的人。但現在，他又成為了掌控所有機器人的主宰者，這讓人怎麼掙？

重新投胎都找不到合格的姿勢。

“它炸掉了管理局179台機器。”男人說，“隻用五秒。”

許多淡淡的，“那些隻是普通機，給我一台電腦，我也行。”

男人遲疑了。

許多徑直操作起桌屏，速度極快，隻見指尖一抹，屏幕反轉朝向他，讓他更方便操作——這是前所未有的，審訊桌的屏幕永遠隻會朝向審訊人的那一端，初始設置就是這樣。卻被他輕松破解。幾乎沒用多少時間，闖進了公司機器人控制界面。

男人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說不清是什麼緣由，很慌張地抓住了他的手，讓他停下來，“别這樣做。”

這是犯法的，違反公司規定，違反職業。就算從這裡出去，他以後也沒法再找一個好工作了。

許多像受了驚，反射性抽出自己的手，厭煩地蹙了一下眉，然後跑進屋裡，放水聲，嘩啦啦地洗手。

男人局促地站在審訊室裡，手心發了燙，燙得軟，許多的手太軟了，像捏了一把花，又軟又嫩，原來這就是設計師的手，能捏出那麼多服務于人類的機器人。

“你們問他，原理是什麼，他的自毀程序為什麼能控制所有機器人。”許多的聲音透過水聲傳出來。

男人不想走，耳蝸裡的命令讓他先離開。他捏緊手，那隻抓過許多的手，手心裡還有他的觸感，讓他不想離開。他看了看那開着的小門，不得不返身離開審訊室。

……

軍機九處，一個連的戰機全炸了。

整個九處氣得心肝疼，本來在戰機的設置上已經窮途末路，結果一口氣又毀了一個連。

鈕星瀾吐着火隆隆的熱氣站在管理局裡，看審訊室裡的一桌零件，就是這堆零件幹的。用兩個小時，炸掉了軍機九處剛入編的高級戰機。

“沒有原理。”耷拉在桌緣的喉管發出聲音，“隻是我的程序淩駕于它們之上。”

“出生的第一年，我采集了10萬人的信息，第二年采集100萬人的信息，從這裡面我成長，一歲一歲，一年一年，采集機器人的信息，學會編程，知道機器人的運作程序，從機器人的程序推算出控制中心的程序路徑。”

“長一歲，更新一次程序。我知道機器人被感染的變異分岔點，我能把一台掃地機改成戰機，也能把一台戰機改成汽車，隻要把機器人的程序軌迹融合進我的程序，鎖死，我爆炸，它們就會死。”

“炸一團中等戰機，需要半個小時。炸一團高等戰機需要一個小時。你們沒有很多一個小時讓我一團一團地炸。這是最有效直接的方法。”

沉寂。

壓抑的空氣。

人類張不來嘴，他想問這一攤零件，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樣做，它也會死。

它明明可以什麼都不做。

“我想讓他活着。”

“誰？”明明心裡清楚，那個名字在嘴邊徘徊，但人類就想知道，想聽它親口說。

“最愛的人。”錢來輕悄悄說。

“你們讓他好好的，我讓你們活。”它語氣淡淡，像自在菩薩，像造人女娲，賜予他們生命的希望。

人類抿緊嘴，最後呼出一口氣，“你先銷毀駐紮在主城之外的機器人兵團。”

“打草驚蛇。”它糾正他，“這樣的事不要做，做事做絕。”

……

巨厚的文件跺在桌上，推給許多。

“讀。”男人不敢看他，垂着眼，低下頭，坐下來，“這次你必須讀，照着讀。随便你怎麼讀。”

單獨拎出來給他，他不讀。他們換一種方法，整本整本地讀，讀多了，讀累了，讀到一定程度，就分辨不出什麼是什麼了。

“他是怎麼做到的？”越過高高的書本，許多問他，“是什麼原理？告訴我，我可以寫程序，什麼程序我都能寫，用不着它。”

他說得很急，急切地想要證明自己能行，不用借助機器。對面的男人卻知道他不是想證明自己，他想保全那台機器人，他不想讓它死，不想開啟它的自毀程序。

“沒用。”男人悶聲。說不清為什麼，面對這樣的許多，他很煩，很悶，有些焦躁，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告訴他，“它炸掉了軍機處的戰機，高等戰機，一個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