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遠走後,桌屏熄掉,恢複成普通桌子。
許多看不見錢來了。他呆呆撲在桌上,想找他,找不到。最後趴在桌上,抱着桌子,想象下面還有他的畫面。就這樣抱着他。
桌子是冷的,怎麼抱都抱不暖,錢來從來不會讓他抱冷東西,他總是哪怕把自己榨幹得沒有一個電,也要加熱了給他抱。怕凍着他,明明是炎夏的八月,隻會熱死不會凍死的季節。
許多想錢來,很想很想,想得發瘋。想金屬的觸感,想金屬的溫度,想他的味道。金屬的味道,是很冷的味道,被他穿得久了,有不一樣的味道。許多形容不出來,那種味道很暖,讓他安心。
“錢來……”
他對着桌子,眷念地叫了一聲。然後直起身,向攝像頭說:“我給你們密碼,當面說給他聽。”
他相信,他們一定會同意的。
但錢來沒同意。
它太了解許多了,和他生活十二年,比許多自己還了解。他要來見自己,親口說。親口說什麼,他不過是往那一站,可憐巴巴孤苦伶仃地把它一望,它就原地繳械投降,抱着他逃跑。
“他……怎麼樣?”還是忍不住問。
問完就把耳朵蓋住,隐隐約約聽見人類跟它說:“還行,就是不怎麼吃飯,有點虛。”
錢來抿着嘴,像個闖了禍的小孩子,慌慌張張躲進小世界裡看記憶碎塊去了。
他肯定餓狠了,沒有它做飯,他怎麼吃。
還好,小世界裡的他吃得好,每餐都按時吃,吃很多,吃得白白軟軟的。
揪着他肉肉的臉,想他想得記憶碎塊都在颠簸,在躁動,桌上零件搏動着想要自行組裝起來——這就是它把自己拆成一攤久久不裝上的緣由,哪怕進入記憶碎塊,它還是忍不住想要去找他,去看看他。
……
缪遠推門而入,叫許多:“走。”
許多以外是去見錢來,極快地翻身起來,去洗了臉,洗完又将衣領揉得皺皺,扮出一副極盡可憐的模樣。
缪遠靠在門口瞧他,唇邊嘲諷的笑意,“沒用的。”
許多不聽,錢來不可能對他的可憐視而不見。缪遠不說了,就抱胸看着,看他洗臉時,彎下的腰背,薄薄的襯衣被撐直了,映出窄窄一把細腰,渾圓的屁股包在緊緻的西裝褲裡。
他盯着,瞧着,抱在胸口的手掌張開又握緊,眼裡流露出自己都意識不到的迫切,水聲嘩嘩,掩蓋了他走過去的腳步聲。他從後面罩住他,陰影鋪天蓋地而下。許多吓得手裡的水潑濕了衣服,扭身推開他,沖了出去。
“換人!”許多大喊,“換個人來!”
缪遠追到小屋門口,扒着門框,用一種羞憤又得意的笑望向許多,張開嘴,在他憤怒的視線裡,無聲告訴他:你沒機會了。
他大步過去,許多不斷後退,退到牆根。缪遠單手越過他的肩膀,打開審訊室的門,“走吧。”
“去哪裡?”許多跨出一步,又頓住,收回腳,戒備地貼在審訊室的牆上。
“你想去的地方。”
許多狐疑。缪遠攤手,“公司和管理局都同意了。”視線往他弄亂的襯衣領口一瞥,看見他若隐若現的漂亮鎖骨線。許多立刻攏緊襯衣,試探性地跟着出去。
這個地方,隻有缪遠會回答他的問題了。他亦步亦趨,還想問更多,“他說什麼?”
“沒說什麼。”
是錢來的性格,他不屑跟他們說話。許多微微放下心來。
走出審訊室的長廊,往左轉,左轉,左轉,一直轉了七八個左邊,許多停了下來。
缪遠回頭:“怎麼了?”
許多沒來過審訊樓,但走着這路,心裡總是惶惶的,“是去管理局?”
“對。”缪遠笑,“前面就是電梯。”
他說完,前面轉角“叮”聲響,像電梯到了樓層,正在打開。
三兩聲腳步聲,往他們這面來。
一個拐角,兩撥人相迎,許多下意識就要跑,被拐過來的人沖上去摁住。
掙紮之間,許多看見了記憶抽取部的工作牌,從一個人的衣袋裡露出來。
【77樓,B區記憶抽取部】
許多知道的,知道得不能再知道了,專門抽取25歲到30歲的成年記憶。
他從這個部門拿過不少記憶,用來定制機器。
這一次,輪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