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來踮起腳，悄悄地叫，想從那堆肉\體裡看見它最心愛的人，沒有，看不見。不敢叫大聲了，怕他又倔起來不顧一切朝它回來。

9秒。

還是看不見他。

8秒。

他應該進艙内去了。

7秒。

艙門關得多了，可視縫隙急劇壓縮。

6秒。

他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朝艙門跑來。錢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又是期待，又是害怕。一邊期待着想在最後幾秒看見他，一邊害怕他真的沖出來。恨不得爬上去，替艙門關得快一些，把他關在裡面。

5秒。

那堆雜亂的肉\體被撞開了，腳步聲更加清晰的響在耳裡，在跑，在狂奔。

4秒。

“許多！你他媽不要命了！回來！”何修在吼，撕心裂肺。

3秒。

它看見了那張臉，汗水淋漓，熱紅了臉，手裡握着刀，對準自己的脖子。

那把刀是那樣的鋒利，刀刃發着光，還挂着沒有凝固的血。

錢來是真的吓死了，吓到死了機。

接收器仍舊接收到他的話，憤怒的，怨恨的，甚至有些得意，昂着下巴，居高臨下，沖他兇狠地說：“一起死。”

2秒。

錢來再也顧不上什麼，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敢想了。攀上飛船，強行撐開快要關上的艙門，将許多搶了下來。像一個搶親的土匪，急不可耐地摟着它的新娘子，另一隻手慌亂地剖開自己的肚子。

肝髒、電闆、處理器、心髒……所有的一切，全部挖了出來，拽了出來，扔到地上。

然後，把他團吧團吧揉進去。

它的原身很高大，有兩米多。平時覺得這個身高頂夠用了，這會卻恨不得把自己變成袋鼠，好把他裝進育兒袋裡。

它揉得急，心慌手快的。剛裝上金屬皮，倒計時“滴”聲長鳴，緊接着，“轟”聲環繞世界，所有機器人，随着扔在地上的零件，一起炸了。

燃了一場最宏偉、最浩瀚、最盛大的煙花。金屬齊飛，零件成星。

整個世界都在顫抖，轟轟隆隆。天雷滾過雲海，閃電劈亮血路，世界在融化，是夏季的冰激淩，從頂端，一點點化下來。

時間靜止了，人類消失了，飛船不見了。

錢來呆滞在原地。

“這是……”

它的肚子裡，哐哐當當響起摩擦聲，是刀在拆卸它的身體。

剛嵌好的肚子從裡踢開，金屬皮飛出去兩米遠。它最愛的人從裡面鑽出來，一把推倒它，騎到它身上，露出驕傲的笑：“就允許你搞虛拟空間？我就不行？”

對，虛拟空間。他從它的虛拟空間出來，他們一起掉進了他制造的虛拟空間。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他很快速、很野蠻、很熟練地把它拆成了一攤，拆開它的頭顱，取出記憶塊，拿走它的處理器和芯片。

然後，在世界融化的盡頭，他舉起那把彎刀，剖開了自己的手臂，血肉淋漓，把那些東西，藏了進去。

錢來想阻止，擡不起手，它被拆得不行了，處理器也停止了，用最後一點意識，顫顫問：“什麼時候……”構建的虛拟空間……

許多疼得痛哼，還是對它笑，“給你裝定位系統的時候。就是……”他不好意思地紅了臉，羞怯的，“我控制不住自己，明明不認識你，明明你什麼都沒有，身體也破爛，用錢也厲害，但是控制不住……一看見你，就很喜歡你，想親親你……”他羞澀地解剖自己，像第一次談戀愛的小少年，臊紅了耳朵。

“而你總是讓我說那些字……我不怕你有目的，不怕你殺我，隻怕你達到了你的目的就離開我，所以……”他俯下身，貼了貼它快要閉上的眼，“做了二重世界，想……關住你。”

“我沒法重置你的自毀密碼，但我有我的辦法。”

他吻它的眼，吻它的臉，最後吻上它的嘴，深情又腼腆地吮。

“要走，我們一起走。”

意識徹底失散之前，錢來聽見他表白：“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