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談黎也有一米八,但向導顯然高得有些過分,以至于小少爺與他說話竟然需要主動擡頭。
向導一愣,旋即低下頭來:“您好,我姓連,在家排第二,您可以叫我連二。”
他的官話還有些生澀,帶着濃重的口音。
談黎對他叫什麼不感興趣,直截了當地命令道:“把面具摘下來。”
連二的喉結滾動着,肌肉緊繃,似乎在隐忍小少爺的冒犯,半晌他開口道:“我的臉被怪物襲擊毀了容,醜陋不堪,脫下來怕吓到您。”
“有多醜?”小少爺并不在意撕開别人的傷疤,眉眼彎彎浸在惡意中。
“…很醜。”連二說。
談黎沒再堅持,一擺手道:“那就算了,剛吃的早飯我可不想吐出來。”
連二的目光轉向吃飯的圓桌,談黎的位置前擺着一個饅頭,隻撕了表皮,像一隻嬌貴的貓兒,圍着食物精挑細選半晌卻不知如何下口,隻啃了幾個小坑。
“走吧。”小少爺似乎胃口不佳,不肯再吃了,喝了碗牛奶便催促動身。
鄭富豪見狀趕忙叫人開車,又裝模作樣叮囑了幾句,談黎根本沒搭理他,鄭富豪隻能讪笑着讓司機發動汽車。
連二坐在副駕駛,談黎和柏一硯坐在後排。
城市逐漸褪色,靠近溺獸森林越近,天幕越發垂黑,像老人皴皺的皮膚,堆疊在一處。
很快周遭就翻湧起濃霧,司機有些發怵,豪車的燈光甚至無法穿透霧氣,又或許霧氣本身都是漆黑顔色。
他越前進越沒有底氣,握着方向盤的手都有些發抖,就在這時連二一把按住他的手,冰冷觸感吓得司機慘叫出聲:“啊——”
談黎橫眉冷斥:“叫什麼?怎麼了?”
連二有些無辜地轉過來:“我們到了,再往前車輛無法前進,需要下車步行。”
說罷連二就徑直下車,走到後排打開車門,朝談黎伸出手來。
看他的樣子是想親自扶談黎下車,然而下一秒他的手上一重,卻不是小少爺柔軟的指尖,而是沉重的設備。
“幫我拿着。”
設備沉甸甸的,連二攥緊肩帶,神色晦暗。
談黎下了車,環視一圈,按照導航來看他們确實已經在溺獸森林的邊界處,可霧氣太濃,人眼已經很難辨别方位。
換句話說,向導如果想要把他們丢在溺獸森林裡,隻是一個轉身的事情。
談黎不信任任何人,他趁幾人整理裝備,示意袖子裡的朱雀開始記錄行進路線,确保屆時靠自己也能原路返回。
“談少,柏先生,”連二拿着談黎的裝備靠近,“溺獸森林内霧氣彌漫,有些地方沒有信号,我們這裡的人進森林都用最原始的方法——系上這根紅繩,不至于走散。”
說着他就從口袋裡取出紅繩,這繩子比尋常繩子要細,但勝在堅韌不易扯斷。
談黎擡起腕子:“嗯。”
連二便立刻将自己與談黎系在一起,他系紅繩時很小心,确保繩子恰好合談黎的腕線,又不至于勒進肉裡。
另一邊柏一硯也準備将自己和談黎系在一起,忽然連二出言阻止:“柏先生,你還是和我系吧。”
柏一硯莫名其妙:“為什麼?”
連二搶過紅繩就系好:“我收了錢,要保證你們的安全。”
“…?”柏一硯心想這和你不讓我和談黎系紅繩有什麼關系?但看談黎似乎默許,也就納悶地随他去了。
真奇怪,這個連二…怎麼給人一種如此微妙的感覺?
總算做好進入森林的準備,鄭富豪的司機表示自己會在五個小時後返回接應,調轉車頭嗖一下就開走,看起來很不想靠近溺獸森林。
連二無奈地笑了笑:“這些城裡人對森林誤會很深,其實除了地形有些複雜,森林是個很好的居住地方。”
沒人應聲。
柏一硯覺得連二果然學曆不高,衆所周知森林潮濕悶熱,容易聚集瘧氣和疫病,有機會他一定要給連二科普生物知識。
他下意識看向談黎,小少爺身為高材生,聽到連二這不過腦子的發言,竟然難得沒露出嫌棄的表情。
甚至恰恰相反,談黎清隽的臉上,刻着一抹淺淺笑意。
這笑容裡沒有譏诮嘲諷,卻遠比譏諷更讓人心驚,好像狐狸看到心儀的玩具,興緻盎然而迫不及待地想要戲弄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