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衍沒有作答,反而加快了步子。
烏鴉立于高處,看向村子各處,像是某個人的視線,無時無刻監視着這個村子。樹下戴箬笠的劉老頭坐在地上,他懷中抱着一隻烏鴉的屍體,血液浸染他的蓑衣。
“夜來臨,黑鴉振翅飛。”
“七日亡魂鳥共生,黑鴉标記顯。”
……
他用着沙啞的聲音,低聲唱,撫摸着懷裡的烏鴉,“一盞明燈守,你可記得我。”
劉老頭眼含淚意,接着血色染上雙目,如莫永所說,像是那群烏鴉猩紅的瞳,猛地轉向二人所在的方向。
眼眶盛不下血淚,往下滑落,滴在那隻烏鴉眼睛裡。
那隻烏鴉仿佛複活,撲扇起翅膀,張着個嘴高歌。兩人竟然能從這段堪稱精神污染的叫聲裡,隐約聽出,這烏鴉在唱童謠。
你可記得我,你可記得我……重複了七遍。
哭着哭着,劉老頭又忽然笑起來,“張娘,張娘,我來陪你了,你不會孤單,整個村子都會來陪你。”
江祈強忍着壓下恐懼,打量起劉老頭。她瞥見他的手腕上有個黑色的印記,被袖子藏起了一些,不難看出圖案是一隻烏鴉,“謝知衍,看這個。”
謝知衍垂眸思忖着,民宿老闆說劉老頭被詛咒了,黑鴉标記就是證明。
謝知衍說:“他聽不見。”
這個他們昨天就知道了,江祈後知後覺地愣了會兒,“跟童謠聯系上了。”
江祈繼續推測:“七日,七說的是天數的話,後面應該也是,所以這是他被詛咒的第二天?”
“三言……可他昨天就能說話,今天也沒受到影響。”
謝知衍輕應以表肯定,“除了我們這群新人主播以外,這個村子裡的時間應該被重置了。”
半晌,他又想到那個夢,“不過我覺得不止這點,别忘了童謠還有半句。”
【新來的,被主播的美貌迷住了,握草怎麼有這麼好看的人,還這麼快注意到這點。】
【以前不就有新人很快注意到這點,他們依然都死了,後面還有更逆天的,我看這個撐死了能走遠點。】
【都别吵了,你們看後面那個瘋瘋癫癫跑過來的,是不是昨天那個叫莫永的主播?】
【我去,好像還真是,這副本以前就瘋了好多人。】
“謝知衍!”莫永從人群裡找到他們,痛哭着奔來,周遭的村民早已見怪不怪,連個眼神都沒分給他,“江祈!”
江祈有些不明所以,直到莫永舉起他的胳膊,手腕上的黑鴉标記露了出來。
“我被詛咒了,我不想死。”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觸到了劉老頭,他突然拖着烏鴉恢複甯靜的屍體站起來,朝着莫永的方向走去,走路十分地别扭,關節像是沒潤滑的機器。
“張娘……張娘……”
謝知衍一聲令下,“跑!”
劉老頭猙獰地笑起來,眼角溢出血淚,“張娘,是你嗎?我是劉老頭啊,我記得你!我記得你!”
“你先走。”謝知衍身側傳來江祈的聲音。
謝知衍沒停下步子,立馬将目光投向莫永,對方仿佛被攝了魂,定在原地,聽不見江祈朝他一遍遍地喊快跑。
謝知衍輕啧一聲,往回跑去。
*
兩人把莫永帶回了民宿。
“我一覺起來,手上就多了這個标記。”莫永情緒已經平複了些許,可仍舊急得要命,“被詛咒的人手腕上就會有這個标記,我真的不想死,你們能不能幫幫我?”
性命攸關,任何人都很難保持冷靜。江祈試着安慰他,可無濟于事。
“想讓我幫你,首先你要能夠清晰地回答我的問題。”謝知衍坐在桌子上,抱着那個七點整的鬧鐘,擡起頭端詳着莫永,“對嗎?”
莫永知道自己心态不好,也不夠聰明,但他清楚這兩個人掌握的信息明顯要比他多,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在自己找線索的同時換取線索,以此換取微薄的生機。
他逼迫自己打起精神,“你問。”
江祈牌代問機上線,“早上發生了什麼?”
“我醒的晚,起來的時候你們都不在了,洗漱的時候我就發現手腕上多了這個标記。然後我就下樓找老闆,我問他怎麼辦,他就對我搖搖頭。”
“剛剛你為什麼不跑?”
莫永崩潰又無奈地說:“我好像看見那隻烏鴉活了過來叫我的名字,然後我什麼都不記得了,腦子裡一片空白。”
謝知衍問他:“你起床之後有沒有注意過時間。”
“太着急了,我忘了。”
謝知衍把鬧鐘面對他,“現在是幾點?”
莫永抹了把眼,陳述道:“11點26分。”
【啊?我怎麼看的還是七點整。】
【直播間看到的副本進度會跟着主播走,去隔壁直播間看看就知道了。】
【我剛從隔壁直播間回來,他沒說謊。】
江祈啞然,片刻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确定嗎?”
莫永不明所以,又看了一遍,“11點27了,沒錯啊。”
謝知衍把鬧鐘翻了過來,他看到的是七點整,莫永卻說看到的是十一點多,莫永沒理由騙他。謝知衍把鬧鐘面向江祈,“現在幾點?”
“七點整。”
兩個人的時間停止了,有一個人的時間還在向前走。匪夷所思,可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哪一件說不上離奇?
莫永心理感到後怕,謝知衍沉默半晌,又問,“你剛來找我們的時候,聽見那位老先生說話了嗎?”
“在他暴走之前。”
“沒有。”莫永說,“我隻聽到你們兩個的聲音。”
見兩人再次沉默,莫永一顆心又提起來,“怎……怎麼了?”
江祈念道:“二聽三言四不見。”
如果第二天的聽是指失聰,那麼以此類推,第三天的言則是指噤聲。
莫永說自己心态不好真不是誇張,江祈感覺他整個人都要石化了。江祈有些無措地找補,“這些隻是推測,而且往好處想,你比我們離任務都要近。”
“也離死亡近啊。”莫永沮喪道。
這些的确都隻是推測,但有一種方法應該能夠證實。謝知衍一聲響指打斷了兩人,“跟我下樓一趟。”
三人再次來到樓梯口,身在前台的老闆抱着烏鴉木雕,耐心地擦拭,然後對着木雕喊了聲什麼。
每次見到他的時候,老闆似乎都在擦這個木雕,江祈特地注意過,這木雕明明是烏鴉的樣式,卻長了一張人的臉。
她咽了咽口水。
“你去問他,今天是幾月幾号,現在是幾點。”謝知衍說完後,看向江祈,“他問完之後,你用同樣的問題再問一遍。”
兩人一前一後過去,不久後莫永先回來,“他說今天是5月19号11點50分,叫我們可以用餐了。”
謝知衍有些心不在焉,拍了拍旁邊,“坐這兒,等江祈。”
江祈應當是聽見了老闆給莫永的回答,有些震驚地同老闆又争了一會兒,然後頹着個臉回來。她試圖用深呼吸來平複這荒謬的一切,“老闆給我的答案是5月18日11點51分。”
詛咒會産生烏鴉印記,被詛咒的人會因詛咒而死。
不被詛咒的主播時間則是停滞的,時間停滞則存活到5月25日的任務就不能完成。
三人之間唯一的區别便是手腕上是否有被詛咒産生的烏鴉印記。如果隻有被詛咒才能推動時間,那麼現下好像陷入了一場無解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