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九這番話,将流淌在蔺懷欽血管裡的不安與焦躁徹底撫平。
他什麼話也沒說,隻身體前傾,避開影九的傷勢,順勢将人攬入懷中。
極近的距離讓影九害怕,但他依舊放松着身體,全身心地容納着蔺懷欽。
這是一個很輕的懷抱,不帶任何的私心與雜念,隻有彼此間的信任與慰藉。
些許光暈穿過窗子落在屋内,許久,蔺懷欽才逸了點氣息,聲音低沉又柔和,“謝謝小九。”
影九不安,緊了緊手中的毛毯,聲音很輕,擦着他的耳廓而過,“屬下不敢,主上言重。”
影九——
明明才在自己這幅皮囊之下受過那樣的苦,卻依舊捧着一顆赤誠之心,放在自己面前,不管自己想怎麼對待,都可以。
蔺懷欽狠狠地閉了閉眼,萦繞在鼻間的藥香仿佛化作了藥杵,一下下地,撞得他心口發緊。
太乖了。
乖得仿佛自己不信任他都是彌天大罪,乖得讓蔺懷欽透不過氣。
想要占有他,無論身心——
他狼狽的,滿懷負罪感地逃開這個懷抱,按在床沿的手用力到發白。
氣氛莫名凝滞。
影九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主上,刺客的身份清楚後,需要屬下做些什麼嗎?”
清朗舒潤的聲音将蔺懷欽起伏的心緒拉了回來,他端起一旁還有些餘溫的雞絲粥,眼裡重新含着笑意,“有的,确實需要小九幫助。”
影九的神色變得嚴肅,“請主上吩咐。”
“嗯,現在請小九病人配合我,乖乖地喝下這碗粥,這樣才能趕快好起來。”
話語裡顯而易見的親近讓影九急忙低下頭,局促地應了是,像突然得到主人撫摸的小狗,有些惴惴。
蔺懷欽眼尖地瞧見了那一點泛紅的耳朵尖。
安靜甯和的室内隻有瓷勺輕碰碗沿的聲響,蔺懷欽見影九配合,思緒也開始轉動。
“小九,或許,你知道我父親為什麼要派人刺殺我嗎?”
影九着急忙慌地咽下粥水,“屬下不知,請主上責罰。”
“……屬下隻知蔺宗主兩年前就去了别院居住,自此就沒回來過。”
“别院?”
“是,離夜泉宗不遠,大概一個時辰即可抵達。”
“是父親自己要去的嗎?”
“回主上,屬下那會兒還未出影閣,未親眼所見。但所有人都說是宗主自己去的,說是去閉關修行。”
蔺懷欽皺了皺眉頭。
原本蔺懷欽見自己這個少宗主如此橫行霸道,肆意妄為,還以為老宗主蔺遲玄已經去世,可照影九所說,老宗主不僅沒死,還活得好好的,甚至還能派人來刺殺他。
莫非老宗主知道了自己不是原來的蔺懷欽?
蔺懷欽眼眸微動。
在這場刺殺前,自己隻接觸了影七和影九。影九重傷一直沒離開過自己的視線,隻有影七中途離開,還在刺殺後姗姗來遲。
難道是影七的通風報信?
“小九,你覺得影七怎麼樣?”
半碗溫熱的雞絲粥下肚,四肢百骸都遊走着暖意,影九身上輕松,連帶着神色也一并放松下來。
他摸不準蔺懷欽這句話的意思,實打實說:“……小七哥人很好的。”
見蔺懷欽沒有動怒,甚至用眼神鼓勵他繼續,影九又道:“小七哥性格好,很會照顧人,不管是對之前的前輩們,還是對我,都很好。有時候出任務去很遠的地方,小七哥還會給大家帶一點小玩意兒。”
說到影七,影九眼裡滿是欽佩與感激,“……屬下剛從影閣出來的時候,還是小七哥帶着我熟悉門派的。”
蔺懷欽沒說話。
他坐在光影照不到的床沿,眉眼處染着陰影。
影七性格純真開朗,看他與其他影衛的相處,便知道他是個重感情的人,何況當時自己剛答應他救下影九,瞧他作為,感激居多,應當不是他。
過分安靜的氛圍裡,影九突然理解了這問話背後的含義,一下就慌張起來,連話語都不再連貫,“主上、影七是絕對不會背叛主上,做對主上不利的事情的,請、請主上明鑒!”
“為什麼?”
影衛怎麼會背叛呢?背叛的刑罰比逃跑還要重上百倍。像影七這種外遣組的,若是到真的在主上手裡活不下去的程度,隻要出任務的時候故意露出破綻讓對方了結自己即可,那樣一了百了,是最解脫的死法。
話到嘴邊,影九卻不知如何開口。
“我知道了,隻是問問,别擔心。”見影九被自己逼得言語無狀,蔺懷欽拍了拍他的手背,圓了個謊,“我想去别院一趟,怕你一個人在這待着無聊,打算讓影七來陪你,所以才問的。”
不知影九是否相信,他隻是乖順地垂眸,“主上要去見宗主嗎?”
蔺懷欽嗯了一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