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們早在出去之時就放下了阻擋日光的竹簾,屋裡暖烘烘的,又是新曬好的枕頭被褥,若不是今晚要去除夕家宴,需要小九的時刻守衛,蔺懷欽真想現在就對小九做更過分的事情。
但到底憐惜他睡不夠又心緒起伏如此厲害,蔺懷欽隻好壓抑着自己,溫言軟語地哄着影九睡了一覺。
夜泉宗已經許久沒辦過除夕家宴了,蔺遲玄一回來就要大辦特辦,除了借此彰顯自己的權勢外,蔺懷欽實在想不出别的什麼原因。
家宴定在了酉時,相當于下午五點。不到酉時,夜泉宗内有點權勢的人都到了,相互慶賀,又相互打趣。
廳中主位坐着蔺遲玄,下首左側坐着蔺懷欽,再往下就是長老和各級管事。
除夕團圓,蔺遲玄臉上難得洋溢着笑容,目光掃了一圈,鎖定在了一處還空着的位置上,“那是——”
燕淮颔首回話,“回主上,是内務長老謝引瑜的位置。”
蔺遲玄不發一言,隻将臉色沉了下來,原本還沸騰的人聲很有默契的停了。
不多時,幾聲急促的腳步聲踏進了廳堂内,謝引瑜滿臉焦急的走到衆人身前,朝蔺遲玄行禮。
“卑職來遲,請宗主恕罪,實在晚宴事多,底下的人又笨手笨腳的。再加上其餘管事都坐在這裡了,卑職隻好一個人将所有菜肴都查看了一番,确保萬無一失,這才耽誤了,請宗主恕罪!”
蔺遲玄臉色稍霁,“你是忠心的,起來吧。”
謝引瑜誠惶誠恐地應了是,快步走到自己位置入座,隔着很遠,陌生又疏離地朝蔺懷欽點了點頭。
蔺懷欽垂下眼睫,無聲地勾了勾唇。
要不是謝引瑜的左手還悠閑地盤着兩枚一看就剛打磨好的骰子,連自己也要被他的說辭騙過去。
這家夥,故意來遲就算了,還要陰陽怪氣地拉那些早到的人下水。
家宴的一呼百應讓蔺遲玄心中舒暢,臉上的病氣也少了許多,寒暄幾句後就舉起了杯,“門派裡許久沒這麼熱鬧了,少宗主年紀小,先前也不知道組織,我先替他自罰一杯。”
蔺遲玄仰頭喝下一盞,在衆人的喝彩中又給自己斟滿了一杯,“如今我清修回來,家宴還是要辦起來,大家辛苦了一年,也好趁着這個時候休息一番。”
在座的都是人精,都聽出了蔺遲玄話語裡對蔺懷欽的貶低之意,紛紛交換着眼色舉杯,又滿臉堆笑地朝蔺遲玄祝賀,一飲而盡。
蔺懷欽做了個樣子,滴酒未沾,面無表情地放下酒杯,左手撐着頭,借着姿勢的阻擋打量着身後的影九。
影九将自己藏在一根柱子的後面,垂眸斂目,雙手規矩地放在膝蓋上,安安靜靜地跪坐着。
以影九的身份是沒資格出現在這裡的,但蔺懷欽不放心他一人在外,說什麼也要将他帶在身邊。
酒過三巡,臉色有些蒼白的燕淮起了身,朝蔺遲玄跪下,主動請纓,“主上,難得家宴,光是喝酒有些無趣,若主上允準,屬下願意舞劍助興。”
蔺懷欽看了他一眼,眼中斂着些暗意。
什麼年代了,還在玩項公舞劍這招。這麼多人坐在這裡,也太明顯了些。
可很快的,蔺懷欽卻突然意識到什麼,餘光注意到影九的身影,指節瞬間收緊。
果不其然,下一秒,燕淮的話就拐了個彎。
“隻是,屬下一個人舞劍,華而不實,也是無趣。恰好,少宗主的影衛也跟了過來,既然如此,不如讓屬下與他切磋一場,也好請主上多多指點。”
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了影九身上,蔺遲玄放下筷子,應和着:“我記得,這是上次就跟在少宗主身邊的影衛,影九。”
突然被點名的影九微微睜大了雙眼,放在膝蓋上的手繃緊,默不作聲地看了一眼蔺懷欽。
蔺懷欽用眼神安撫他,搖了搖頭。
燕淮繼續說着:“主上好記性。說起來,影九在屢次考核中的成績都很優秀,就連影閣統領也經常跟屬下誇他。”
“也是你訓練的好,”蔺遲玄當着衆人的面誇了燕淮一句,點了頭,“既如此,你便與影九比上一比吧。”
不管是面對燕淮還是蔺遲玄,影九都沒有說不的權利。
蔺懷欽側身,不動聲色地擋在準備前行的影九面前,“既是家宴,不管是切磋還是鬥武都不太合适,萬一誤傷就不好了。”
“少宗主不用擔心,”蔺遲玄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在座的都是功力深厚的人,若是這兩人收不住,我自然會出手。”
馬上就有坐不住的人忙着表忠心,“就是就是,少宗主别那麼惜才,也讓我們看看影九的風采啊。”
話說到這個份上,不讓影九出戰是不可能的了。
蔺懷欽眉間壓着怒氣,直直盯着說話的人,直把人看得低下頭去,才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如此,還請父親将二人的劍換成木劍。寒劍肅殺,傷肝,對您病體無益。”
蔺遲玄咬下婢女喂進口中的葡萄,點了頭,“少宗主有心,就這麼辦吧。”
兩柄木劍被握在手裡的時候,蔺懷欽着實捏了把汗。
燕淮身形高大,極具壓迫性,光是起勢的兩三下,就破開了影九的隔檔,将人逼退好幾步。
但影九反應極快,在燕淮的劍朝脖子劈下的瞬間,旋身一躲,借着側身的機會朝燕淮的後心攻去。
兩人都是影衛出身,所學招式大多相同。燕淮的劍招能融會貫通,見招拆招,而影九的招式雖然單一,但刁鑽狠厲,全是斃命之術,毫不拖泥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