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常年準備以命護主才有的招式。隻想着退敵,毫不在意自身。
蔺懷欽雙肩緊繃,不自覺地捏緊酒盞,手背上的青筋鼓出猙獰的脈絡。
雖是木劍,但兩劍相撞的瞬間還是激起強烈的内息氣流,将矮幾上的銅燭台紛紛掀翻,數十處火苗竄起,激起各處的驚呼,很快又被各自拍滅。
幾十招過後,燕淮明顯落了下風,在一次狼狽的躲閃後,他手腕發力,朝蔺懷欽的方向一指,影九臉色大變,連忙抽身回撤。
蔺懷欽不會武功,當他意識到有暗器朝自己襲來時,影九已經飛快地用劍挑開那枚暗器,捂着肩頭跪在了蔺懷欽身前。
他的肩頭被木劍劃了一條極長的口子,修身的黑衣被劃開,皮肉外翻,猙獰地溢着血。
被挑開的蓮花釘斜斜地釘在梁上,淡藍色的尾翼還因為過度用力而嗡鳴作響。
暗器上有毒。
蔺懷欽怒極,拍案而起,取出一條幹淨的手帕壓在了影九的傷口之上。
燕淮立刻收了劍,朝蔺懷欽抱了拳,“少宗主恕罪,卑職方才不慎,差點誤傷您,罪該萬死。”
蔺懷欽面色沉冷,盯着他重複,“不慎?燕統領武功如此之高,都沒辦法控制自己身上的兵刃?那哪天失手不慎,是不是可以直接取我項上人頭?”
燕淮不語,隻跪地請罪。
發難間,蔺遲玄笑着拍了拍掌,“好精彩的對決。燕淮,你也是無心,先起來吧。”
蔺懷欽在燕淮站起來的一瞬間,反手抄起桌上的木劍,在與影九相同的位置上,劃了血淋淋的一道,聲若寒冰。
“跪回去。”
驟然的疼痛讓燕淮眉峰一凜,卻又震懾于蔺懷欽冷厲的怒火,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影九哪見過這樣的場面,吓得後背緊繃,渾身僵硬。
蔺懷欽了然,寬大的手摸上了影九的頭,帶着強烈的安撫意味。一下下,溫柔又有力。
可那點還未顯現的溫和很快轉回了沉冷愠怒,蔺懷欽松開手腕,染血的木劍直直落到燕淮面前,目光如炬,“燕統領既然是無心之失,方才那道傷,就是我賜給你的懲罰,你可認?”
燕淮垂首,木然的宛若一潭死水,“……是。”
蔺懷欽的咄咄逼人讓蔺遲玄臉色不佳。他咳了幾聲,憋着滿腔怒火,“少宗主也無需如此動怒,比武之中哪有不受傷的,影九,你自己技不如人,還讓你主上如此動怒,你自己說,該罰嗎?”
影九臉色發白,垂着頭很小聲地應了是。
絕對的等級威壓下,蔺懷欽不得不先護影九。
“蔺宗主。”他上前一步,寬大的外袍遮住影九的後背,擡起下颌與蔺遲玄對視,“影九是我的人,他輸了,是我禦下無方。更何況,影九為我受了傷,護主在前,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罰。若蔺宗主執意施罰,兒子願意替他受罰。”
蔺遲玄聽出了他話裡的威脅,但箭在弦上,他神色陰鸷的吓人,“少宗主身份金貴,哪有替一個影衛受罰的道理。不過,你二人既主仆情深,那影九的懲罰,就請少宗主代勞一半吧。”
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誰,底下的人都默不作聲的,卻又都伸長了脖子看戲。
兩碗黃連冷蟹湯被婢女端了過來,腥苦的味道隔着好遠都充斥鼻腔。
影九挪動着膝蓋跪在他面前,“主上,蟹湯寒涼,傷身。是屬下無能,屬下甘願受罰。”
蔺懷欽不聞,捏起碗邊仰頭飲盡。
做影衛的,本該幫主上試毒,怎可讓主上先吃下來路不明的東西。
影九心急如焚,“主上!”
湯是涼的,黃連的苦加上螃蟹的腥氣混合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涼徹心扉不說,還回味出讓五髒六腑都疼痛的酸澀,但好在隻是難喝,無毒。
蔺遲玄饒有興趣,不斷逼迫,“影九,你還在等什麼?等你的主上再替你喝一碗嗎?”
婢女把蟹湯呈到面前,影九接過碗,也将蟹湯飲盡。
蔺遲玄雙手撐在椅子邊,極力地做出一派之主的和善,“好,快回席吃飯吧,飯菜都要涼了。”
“父親,孩兒身體不适,想先回去休息。”
“蟹湯難喝,剛入口是如此的,一會兒你吃些菜,再喝些酒就會好些。”
蔺遲玄說什麼也不讓他走,蔺懷欽明白,蔺遲玄是在故意拖時間,借着影九的傷勢給他警告。
影九的傷一直在滲血,連胸襟前的黑衣都被濡濕,蔺懷欽渾身散着冷冽的氣息,看了謝引瑜一眼。
謝引瑜微微颔首,将桌上的骰子擺弄成兩個六的點數,是一切準備就緒的意思。
蔺懷欽目光冰冷。
既如此,就到他反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