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靂的一句話,讓謝引瑜腕上的骨牌都慌得叮當作響。
門被推開的瞬間,影四和影九都連忙低頭,向蔺懷欽請安。
影九依然跪在地上,他臉上是沒完全收回去的掙紮與内疚,屋内的陰影罩在他身上,平添了幾分低落。
蔺懷欽見不得影九這副表情,忍着對影四的不滿,柔了語調,“小九,過來。”
聽到命令,影九忙不疊地爬起來。
“跪了很久麼,膝蓋疼不疼?”
“……主上,是屬下自願的,隻有一會兒……”
蔺懷欽沒拆穿他對影四的維護,指腹蹭了蹭他的臉,“出去量一下尺寸,給你做幾件新衣服。”
影九連忙搖頭,“屬下衣服夠的。”
“是做出行的衣服,小九打算外出的時候也穿着影衛服嗎?”
影九一怔,“主上要帶屬下外出嗎?”
“嗯,再過幾天,等你身體好一些,我們就出去。”
自從影閣出來,影九都沒有離開過夜泉宗,對門派外世界的渴望終究壓過了影衛的謹慎,他無視影四警告的眼神,低下頭,語調輕快,“謝謝主上。”
一起跟進屋的謝引瑜機敏,在蔺懷欽看他之前接上了話,“影九大人,請跟我來。”
兩人出去後,屋内的氛圍驟然冷了下來。
影四維持着方才行禮的姿勢,他雙腿已廢,一直靠手臂的力量支撐着身體,短短一會兒,疼痛的冷汗已經透了背。
“坐着吧。”
“……是,謝主上。”影四脫力,後背重重地撞上床頭,呼吸驟然淩亂,又被他強行壓下。
蔺懷欽掃過他的傷口,确認沒有進一步潰爛的迹象,道:“你傷重,這段時間得養,飲食要忌口,清淡為主。内傷我不熟,我已請了靈鶴谷秦公子過來,他醫術高,晚些他替你診脈後再給你開藥。”
“主上不打算殺了我嗎?”影四睜着那雙因疼痛泛紅的眼睛,仿佛在說着跟自己不相關的事情,“起了異念的影衛,甯可錯殺,不可錯放。”
“謝引瑜替你保證了,說你絕無二心,”蔺懷欽表情淡,語氣也淡,“而且我答應過小九,之前的事情一筆勾銷。我若殺你,他會傷心。”
小九——
影四品着這個稱呼,心終于沉到谷底,“主上,影九年紀小,不懂事。求主上看在影九為了出影閣守衛在您身邊,吃過無數的苦,流過無數的血,您高擡貴手,放過他,讓他老老實實地做個影衛,為您盡忠。”
鬼門關出來的人,沒那麼多忌諱,而且他與蔺懷欽之間,不把話說開,也隻剩死路一條。
“正因為小九為我吃了那麼多的苦,我才要更好地護着他,不是麼?”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影四被堵得無話可說。
一想到影四要把影九從自己身邊挖走,蔺懷欽的語氣就不怎麼好,“看在你是因為給小九求情才落得這個份上,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我放你自由,你離開夜泉宗,我絕不追究。二,完全忠心地繼續做我的影衛,我會盡全力庇佑你們。”
自由——
影四一怔,擡頭看着蔺懷欽,那雙凹陷的眼眶裡滿是不可置信。
從他入影閣的第一天,他就知道,這輩子隻能攥在主上手裡,非死不得出。可在雙腿殘廢武功盡失後,暴戾殘忍的主上卻對自己說要給自己自由。
莫非,這又是一種手段?
門外突然傳來影七特有的喧鬧聲,一旁還夾雜着影六的謹慎的訓斥。
“哥,好看嗎好看嗎!”
“好看,”影六的聲音壓的很低,“别鬧了,主上還在裡面。”
“怕什麼呀,這是主上給我們的新衣服!你摸摸看,又暖又結實!”影七的聲音像一陣風一樣,跑遠了又轉回來,“小九!你來,帶你看我和我哥的大床!超級大一張!”
聽不見影九的聲音,但能聽到影七不斷遠去的聲音。
蔺懷欽垂着眼睫,心情很好地笑了一聲,“小九還是很守規矩的,你帶的好。”
影四心緒難平,久久沒能說話。
他太清楚以前他們在蔺懷欽手下的樣子了,多一點目光都算是冒犯,立刻就會受到兩百鞭的懲罰,若是不幸做錯了事,主上一定會讓他們刻骨銘心地記住後果。
可如今,他們幾個竟然和主上住在同一座院子裡,在沒有得到主上允準的情況下,影七就這麼咋咋呼呼的跑出來,甚至還呼朋喚友。
不管哪一條,都觸犯了影衛的條例,都是他們承受不起的後果。
可一切就那麼自然而然,蔺懷欽臉上沒有半點愠怒,甚至一副默許的态度。
難道真如影九所說,主上失憶以後徹底轉了性?
他深吸了幾口氣,右手握拳抵在心口,做了個影衛認主的姿勢,“主上寬容,先前是影四僭越,請主上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