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田秀芬被周嬸趕出廚房,回了自己房間把門嘭的一關,向袁大山訴苦去了。袁鵬送了袁鲲和曹雲,也進了父母的房間。
小丫頭挑破家裡的遮羞布,大隊長放下話,不準虐待婦女兒童,也不準超生,袁家為難起來。
袁大山是不會承認自己有任何過失的,有事首先罵老婆:“老婆子,你看看今天這個事兒,你是怎麼搞出來的?說了很多次了,節約可以,但是不要弄得太摳門了。至少今天過節,也該給媳婦丫頭留一點飯菜,家裡還有客人呢!幸好沒讓三弟看見,要不我的老臉往哪裡擱?”
田秀芬覺得自己很委屈:“還不是您說不願費錢養丫頭片子,我想着那就不要浪費錢糧了,省點錢留着給我們大孫子吃喝多好。而且,鄰居們都買了彩色電視機,老大不是催了我們好多次嗎?反正我省下來的錢,又沒有揣進我自己的腰包。”
袁鵬肯定不會說是自己掙得少,用得多,還貪心大彩電,但也不能當面批評親娘。“哎,彩電我可以不要。媽也是為了老漢兒好,畢竟你們年紀大了,手上要留點錢的,要不來個親戚都打發不了。”
想想晚上豐盛的中秋家宴,很給袁大山争面子,袁大山和袁鵬都是滿意的。
袁大山長長抽了一口煙,吐出一陣煙霧:“老大說得也對,就這樣吧!夥食上不要太過節省,傳出去不好聽。反正也不可能把小丫頭餓死,那就大方點,我們吃啥,她就吃啥!
我看媳婦還是個好的,态度很端正,隻是這小丫頭今天鬧騰得有點不分場合。老大,你的閨女,你媳婦不會教,你可得好好教,别又鬧得鄰裡皆知就行了。”
“好!”袁鵬答應下來,手指骨捏得啪啪響,收拾小丫頭還不是手到擒來。下次哪裡還有小丫頭張嘴的機會,直接一個耳巴子。
“那我大孫子的事兒?”田秀芬問道。
“我們該幹什麼幹什麼?他大隊長還能攔着我們帶媳婦看神醫調理身體?我媳婦懷上了,他還能拉去衛生院給弄出來?”袁大山吐出一口濃煙。“他敢這麼做,我就和他拼命!”
“那感情好,我明天就去找神醫的鋪子,先探探路。”田秀芬興高采烈地答應了。
袁鵬很大方地表示:“謝謝媽,隻要我生了兒子,就讓莉君回家帶孩子做家務,絕不累着媽老漢兒!空閑的時候,她就在家裡刺繡掙錢,我算過了。現在一副被面兒可以賣5、60,除去成本能賺上個22、30。她一個月接上2、3單生意,和現在收入差不多。一點兒不影響我們家生活。”
袁家人達成一緻,今天吃個小虧,不和母女倆計較,大家來日方長。
袁鵬想着今天還是哄哄老婆好,要不誰給他生兒子。
可等他回了卧室,小丫頭上了夫妻倆的大床,母女倆摟着睡得正香,瞬間鼻子都氣歪了。不同房怎麼生兒子?
小姑娘睡眠淺,很快感覺到床前站着一個人。不用猜,肯定是袁鵬。她裝作翻身,嘟囔出一句話:“周伯伯真是好人……”
這是警告袁鵬,晚上的鬧劇才結束,隻要敢分開她們母女,她不介意再嚷嚷上一次,請周平安來。
袁鵬輕哼一聲,暫時饒過你,以後和你們算賬,背對母女倆也睡了。
這一覺睡得神清氣爽,袁錦悅爬起來在屋子裡四處打量。
房間裡一張大床靠牆,一張小床靠窗,沿牆排列着深紅色的大衣櫃、玻璃五鬥櫥、臉盆毛巾架子。透過玻璃能看見幾本書,有文學書、圖畫書也有刺繡書,甚至還有一本高中數學。
窗下放書桌的地方,放置着一架縫紉機,一個白布蓋着的木架子,旁邊擺着闆凳。
趁着文莉君換衣服洗漱,袁錦悅掀開木架子上的布簾,露出一個繡架,大紅色的絲緞上繡着鴛鴦戲水。沒做完的絲線整齊排列,比棉線針細很多的一排繡花針插在一塊廢布上。
一公一母兩隻鳥形态各異,已經完成一大半,絲線在日光下閃閃發亮。袁錦悅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一下。
“丫丫,别碰!”文莉君輕輕搖搖頭。“這是客人訂的貨,賣出去好給丫丫交學費餐費的。”
袁錦悅對母親的工作更好奇了,去幼兒園的路上一直念叨着:“媽媽什麼時候接我去你單位看看。”
“我們先去給幼兒園老師請假,媽媽給單位的領導請假,中午來接丫丫參觀,好不好呀?”文莉君工作所在離幼兒園并不遠。
“一定要早點來哦!”小姑娘蹦蹦跳跳地進了教室。
等母女倆走了,田秀芬才看到院子沒掃、衣服沒洗、水缸水隻剩了一丁點兒,隻夠早飯用。她站在院子裡破口大罵,聲音震天,可沒有招來任何一個鄰居的關心。
肉鋪的周嬸聽到了,笑着對丈夫王建說:“文丫頭幹得好,就該給他們擺個爛攤子,讓他們知道家裡誰幹活兒最多!”
鐵匠鋪的錢立聽到了,告訴媳婦張大姐:“以後少和田太婆來往。”
田秀芬罵了一陣,把袁鵬從床上踢下來,讓他去打水。她把地掃了,衣服還是要留着文莉君回來洗。
袁大山看着家裡亂糟糟的樣子,叼着煙袋出門喝茶打牌去了。
路過村中心的曬場,旁邊的張貼欄上換了一張新的大字報。悍然寫着《婚姻法》全文,還把關于男女平等、計劃生育、不得歧視和虐待等字眼劃上大紅色的波浪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