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沒個陳桂花想要的法子,隻好破罐子破摔,寄托于林秀水身上。
“不要慌,這隻是小事,”林秀水語調很和緩,“隻要拆下原線,縫補回去就行。”
她也沒見錢眼開,一口氣要五百文,而是本着良心說:“這得織補半個時辰,給我三十文吧。”
陳桂花一直吊着口氣,一聽這話,手打起擺子來,說話也哆嗦,追問她是不是真的。
林秀水不說大話,她進屋搬了桌凳出來,拿了繡繃、剪子,在外頭尋了個光線最好的地方。
織補是很費眼的活,尤其是精工織補,得完全還原織紋,手要穩,眼要準。
她給夾衣後背那布拆下來,取了邊角衣縫的原線,又将裡頭燒毀的絲綿扯下,重新翻一遍。
繼而給布上了繡棚,将破洞邊緣的布箍住,等布緊繃繃的,又拿起剪子,剪下燒焦的布圈。
幸而換了針,這針頭細一點,用來織補沒問題。她穿針縫線,她先橫着下針,在破洞一指旁處,而後針開始一上一下引線,行雲流水,針在細小的孔眼裡跑上跑下。
橫的紅線細細密密蓋住了洞,那線又變成豎的,如同織布,針在線裡遊動,再一轉眼,原先還明晃晃的大洞,竟是一點也看不出。
林秀水剪掉了橫出來的線頭,重新将布縫回去,又細細摸一遍,再把衣裳拿給陳桂花,“瞧瞧。”
陳桂花都看入神了,一聽這話方才驚醒,拿過來上瞧下瞧,左瞧右瞧,對着光瞧,還想沾了口水撚,全然瞧不出破洞的痕迹。
她一時大喜,拍着大腿又跳又笑,“神了,真神了。”
說完就捧着衣裳哧溜一下往橋頭跑了。
“哎,”林秀水剛起身喊她,再瞧隻見片衣角,她嘟囔了句,“着什麼急,倒是把銀錢先給我去啊。”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阿俏,”
林秀水忽聽得有人喊她,茫然四顧,大聲應道:“哪啊?”
“在埠頭這,下來跟我搬布”
王月蘭的聲音忽高忽低地傳來。
林秀水這才從石階跑下去,踩在船上,見王月蘭彎腰拉一卷油布,忙搭了把手。
“這全是叫你裁油布手套的,”王月蘭捶了捶腰,指着油布說,“按每人兩雙油布手套,二十個人的份,剩下的布算是抵了工費。”
“尺幅不小,”林秀水扯開油布,大緻估摸了下,“能剩些布料。”
王月蘭先出了船後道:“你當她們怎麼想的,怕你在尺料上偷布,不給好好縫,先拿布堵了我的嘴。”
“拿了布尺一寸寸量過的,這你頂多裁了做件小衣,再加點旁的零散東西,丁點都不多,虧大了,哼,早知道不接這活了。”
原是如此,難怪王月蘭闆着臉,耷拉眉頭,沒半點高興的勁。
可林秀水卻笑道:“這有什麼,左右也是活,弄的緊湊點,做件大點的油衣都使得。”
隻王月蘭越想越惱,要不是同染肆的人有交情,不好扯破面子,定要把布扔在她們身上。
可她惱歸惱,從不對着林秀水發。
“魚市那有鮮鲫魚賣,我記得你往前愛吃這魚,又買了些豆腐,炖給你吃。”
她又哼一聲,“吃了隻管睡去,這活壓一壓,晚些再做。”
林秀水習慣于王月蘭的脾性,順着她道:“怪我,早知就要錢了,八十文買塊布頭還能圍腰上。”
王月蘭斜眼看她,“拿話堵我呢。”
“姨母你氣惱這做什麼,便宜都占了呀,”林秀水笑嘻嘻挽王月蘭手,“我今日還賺了桂花姨三十文呢。”
“錢給你了沒?”
林秀水笑容僵住,忘了這茬了。
王月蘭掐腰作勢,要尋人要錢,奈何沒人在。
等炖個魚湯的工夫,門外響起小荷的喊聲:“桂花姨”
“小荷呐,玩推棗磨呐,”陳桂花夾着嗓子說。
“她這是扯了哪根筋,什麼東西上身了不成,”王月蘭寒毛直豎,原先陳桂花跟她吵架,那嗓門整條河灣都聽得見。
陳桂花照舊沒好臉色給王月蘭,隻一見林秀水,臉上提起笑,手裡拎着豬肉跑過來,“秀姐兒,肉行裡的雙條骨,還有這糟豬頭肉給你吃。”
她另拿了用布包的銅闆,“你數數,說的三十個錢。”
王月蘭轉頭問林秀水,“你救她命了?”
“你放屁,”陳桂花呸道,“我命值錢得很,起碼得送一頭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