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發之際,蘇流右從牆頭飛下來,扶住他癱軟的身子的同時,又很警惕地将他的手反扭到身後,低聲問:“你是何人?”
“他是我爹。”補了一覺神清氣爽起了床,打算出來跟端王府親衛聊聊天的鐘昭剛推開門,就看見蘇流右一手抓着鐘北涯的兩隻手,一手已經握住了劍柄上。他趕緊走過去把自己父親解救下來,有些哭笑不得道:“不是歹人,真的。”
鐘北涯瞧見兒子,心裡的緊張終于消減了一些。他看出鐘昭跟抓着他的男人是認識的,在被放開後立刻拉着人後退了幾步。
“這是怎麼回事?”鐘北涯仍有些憂心,仰頭看着牆上宛如狩獵中的野獸一般的王府親衛,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忙不疊地問,“你娘和妹妹還好吧?”
“他們都沒事,放心。”鐘昭說出放心二字的時候,胸中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暢快感覺。他輕輕拍了拍父親的手背,示意着蘇家兄弟的方向,溫聲解釋道:“這些人是端王府的親衛,來保護我們的。”
在端王府這個詞落下之後,鐘北涯的臉色立刻蒼白了下去,而在鐘昭說清楚他們的目的是保護之後,他臉上的血色又慢慢回歸,不過還是一副難以理解的表情:“王爺是何等尊貴之人,為什麼會理會我們這等平民百姓?”
這事三言兩語解釋不清,門外也不是細說的好地方,于是鐘昭搖了搖頭:“您折騰一夜想來也累了,兒子扶您回房休息吧,若有什麼想問的,明日再問不遲。”
鐘北涯今晚受的刺激太大,往前邁步時猶覺得尚在夢中,颔首過後就想往回走。不過正在這時候,蘇流左已經帶着弟弟走了過來。
“鐘公子同他父親如此像,你怎麼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蘇流左一腳踢在弟弟小腿上,蘇流右就老老實實地拱手道歉:“方才是在下眼拙,請您恕罪。”
鐘北涯這下是真愣了。
本來在他的設想裡,自己兒子跟王府的親衛扯上關系,縱是人家再給面子,頂多是點頭之交。
可沒想到這兩個高他一頭的青年走上前來,用的竟是這般尊敬的口氣,鞠躬那人深深埋下頭,仿佛他不滿意就不起來一樣。
“二位别這樣。”這場面多少有些滑稽,鐘昭在旁邊看得好笑,但見自己父親遲遲沒搭腔,還是迅速出面解圍,把蘇流右扶了起來,“往後幾天還要承蒙各位照顧,我家也沒什麼能給各位大哥的,這些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你怎麼說話呢?”鐘北涯總算反應過來,聽到自己兒子傻乎乎的别人說漂亮話就真的當回事,還反過來安慰對方别在意,心中立刻警鈴大作,緊跟着講,“能得諸位看護,我鐘家感激不盡。”
說着,鐘北涯從口袋裡掏出幾兩碎銀子,揣進鐘昭的手裡道:“剛剛這位小哥隻是沒認出我,這是小事,不值一句抱歉。你帶他去外面吃點東西,不用急着回來。”
眼下還沒到宵禁的時辰,街面上确實是有攤販的。鐘昭掂了一下那點錢沒拒絕,倒是蘇流右沒想到自己捉了人家老爹還能有好吃的,直起腰來不太好意思地笑了。
蘇流左看見胞弟那傻樣就心梗,見鐘昭要帶着他出去吃飯,暗歎口氣,主動扛起照顧鐘北涯的任務,扶着人慢慢走了進去。
這時候蘇流右回過頭來,視線在鐘昭臉上停留好久都沒挪開。
先前蘇流左之所以那麼說,隻不過是為了給雙方一個台階下。比起鐘北涯,鐘昭生得其實更像他的母親姚冉,眉色淡而長,下面長着雙琥珀顔色、且尾部微微下垂的眼睛,嘴唇很薄。若再過幾年,臉上獨屬于少年人的肉感徹底褪去,就是一副很典型的薄情相。
“你這樣看我幹嘛?”從家到集市的路十年來沒有變過,鐘昭坦然地在前面帶路,走出老遠才發現蘇流右目光虛空,始終保持着一個側頭瞧他的動作。他折回去,伸手在對方眼前晃了晃:“能聽見嗎?快宵禁了,我們趕緊走吧。”
蘇流右被鐘昭來回搖擺的手叫回了神,應了一聲,快走兩步跟人并肩往還沒關門的小吃攤走。
隻不過走到一半,他還是沒按捺住那股隐隐冒頭的怪異感,扳過鐘昭的肩膀,又左右看了看。
若說剛剛這人對着自己的臉出神,鐘昭隻是覺得無奈,現在就是真的覺得古怪了。他眉頭微微蹙起,低聲問:“怎麼?”
“對,就是這樣,這樣更有那種感覺了。鐘公子,我覺得你有點……熟悉。”蘇流右描述不出自己心裡的念頭,隻能把眉毛擰成川字,想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就像上輩子見過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