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江望渡使喚已經提前找好的大夫,先為自己的母親治病,痊愈後他才能拿到第二株摘星草,這便是鐘昭開出的條件。
謝英起初得知這件事的時候,氣到恨不得立刻把人捉過來處死,但是此時聽見張太醫的勸告,他又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你先回去吧。”他起身準備去見那位宋才人,路過江望渡身邊的時候腳步停頓片刻,“下次行事小心些,本宮不知道一個窮秀才,如何能入謝淮的眼,但總歸跟你脫不開關系。若是再有下次……”
江望渡察覺到對方話裡的警告之意,立刻接下話:“卑職日後一定小心行事,絕不讓殿下費心。”
從兩人見面到現在,謝英就将話講得很不好聽,但是說到底還是循例一罵的成分居多,眼下聽到江望渡如此回答,他哂笑一聲,并不當真,擡步帶着張太醫走了。
他比任何都清楚自己這個伴讀的情況,母親早年因為貌美受過一段時間寵,引來正房的嫉恨,于是在生下江望渡,身體留下隐疾,失去鎮國公的庇護後,母子二人就沒過過什麼好日子。
後來皇子到了年紀開始念書,江望渡被生父嫡母送進宮的時候才三歲,墨都不會磨更别提聽課,整天不是打瞌睡就是被罰站。
而等到江望渡歲數夠了,能聽懂一些典故和道理時,夫子教學的進度早已一路狂奔,有時連謝英都覺得吃力,更别提他。
就這樣,江望渡時至二十多歲還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德行,等閑好人家的姑娘沒一個人願意嫁給他。若非最後鎮國公之子的身世起了些作用,讓他在馬術方面一點就通,謝英當了太子後,想罩着他都不知道該塞過去什麼職位。
張太醫口若懸河,一直在跟謝英描述他那個妾室宋才人的病情,謝英多數時候隻是單純地聽,非常偶爾才會插幾句嘴。
等到他們的聲音漸漸遠去,江望渡用手撐着地面擡起了頭。先一步從地上爬起來的孫複要過來扶他,被不輕不重地推開了。
“公子,鐘昭那小子真的攀上端王了?”孫複很小的時候就跟着江望渡,沒外人的時候還是更願意稱他為公子,“這也太快了吧,一天都沒過呢,為什麼啊?”
江望渡低頭拂去膝上的灰,聞言瞟了一眼孫複,看見他充滿不解的表情,邊往外走邊輕聲回道:“十四歲的秀才,換了你是端王,也願意給他個機會。”
孫複根本不知道這樁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這麼小!”
江望渡沒回應這句感歎,孫複沉浸在訝然裡久久回不過味,冷不丁向前方望去,這才發現自己主子已經快跨出門檻了。
他連忙收起臉上的驚詫,小跑兩步趕上江望渡的腳步,頓了頓又忍不住問:“您把自己關在屋裡一夜都沒睡,剛出門就被太子殿下宣到了這裡,也沒有時間調查鐘昭以前的事情吧,怎麼會知道他年紀輕輕中秀才的事情呢?”
“……”江望渡抿了抿嘴唇,對孫複的問詢依舊保持沉默。不過孫複是個自言自語也很來勁的人,沒一會兒就不再糾結這個,轉而罵起了端王府護衛跑去北城兵馬司套話,實在是詭計多端。
江望渡聽他說起此事,過了很久才忽然問了一句:“帶蘇流左看出行冊的人是誰?”
孫複的叱罵被突如其來的問題打斷,他緩慢地眨眨眼睛:“好像是個姓陳的漢子,家裡除了老父老母外還有個哥哥,已經成親有小孩了。去年那孩子過滿月,您還包了三兩銀子的紅包……”
回憶到這裡差不多結束,孫複滔滔不絕地說了半天,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江望渡一直沒出聲,咽了口口水後問:“怎麼了?”
“沒什麼。”謝英應該還不清楚端王府的人去兵馬司,契機是他那條遺落在鐘家的發帶,否則今天他不一定能如此順利地走出太子府。江望渡想到這裡,下意識伸手摸了一下自己頭頂的位置,不過碰到的卻是觸手溫潤的玉冠。
他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放下手以後幹脆地命令道:“回去以後将人提到正堂,把所有弟兄們都叫過來,我要審陳二。”
——
當夜,鐘父鐘北涯拖着疲憊的腳步從其他醫館回來。他叩響自己認識的所有醫家的大門,集各家所長,卻依舊沒能将那張古方補齊。
行至大門口時,他歎了口氣,擡起頭想強行将心頭的酸澀壓下去,給妻子兒女留一個笑臉。結果這一擡頭不要緊,三五個穿着夜行服的彪形大漢蹲在院牆邊上,正一眼不錯地望着他。
鐘北涯的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捂着胸口就要往地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