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渡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最後似乎還帶了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原本已經轉身準備走的鐘昭聞言,望向他的目光詫異到了極點。
首先,鐘昭很确信自己跟江望渡關系并不好,上輩子有血海深仇,這輩子江望渡殺人奪物未遂,以後會不會有别的動作未知。
其次,就算江望渡真的收心不再做什麼,光憑這幾天的接觸,他們間也鬧了很多次不愉快,本不是能心平氣和聊聊天的關系。
當然最重要的是,就憑江望渡站隊站到最後,主君甚至抽風到給他下了秘旨,要他對甯王實施暗殺的經曆來看,幾位皇子中再也沒有人比太子更不可信了。
鐘昭簡直不知道江望渡哪來的自信,居然還張口提點他。
前世江望渡殒命以前有一句話說得很對,誅殺皇子本身就是個髒活兒,辦成了要因為殺人被賜死,辦不成要因為抗旨被賜死,根本不可能有生路。如果鎮國公府能在削爵後保存下來,不至于全族皆亡,已經算是太子顧念舊情。
“草民謝過江大人。”鐘昭用同樣小的聲音回應了一句,偏頭看過去的時候,似乎又看到了上輩子被效忠的主君推入死地,又被他一劍封喉的男人。他頓了頓,繼續道:“不過您交淺言深了。”
江望渡像是早就猜到了自己的話不會被相信那樣,隻是微微地笑了一下,便又恢複了方才那副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模樣。
他一口喝幹淨杯中的茶水,從主位上站起來,幹脆地對自己帶來的幾個人下令:“孫複跟我走,其他人在這裡等。待張太醫看診完畢後,送他老人家回去。”
這話落下,孫複等人連忙站起來齊聲應是,随後江望渡一馬當先往外走,推開門的時候剛好看見鐘蘭抱着劍穗自己玩得很起勁。
他看到這一幕笑了笑,彎腰在小姑娘臉上輕輕捏了一把,随後便徑直離開了鐘家狹小的院子,沒有回頭,更沒有再說一句話。
鐘昭站在門口看他遠去,靜下心來仔細地想這兩天發生的種種,總覺得江望渡做的事情處處都透着異常,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讓人看不懂他是什麼想法。
正當他琢磨不出所以然的時候,鐘蘭跑過來拉他的手,高高地仰着腦袋哼哼:“哥哥陪我玩。”
很多事硬想也沒用,鐘昭于是幹脆清空思緒牽起妹妹的手,順着她的心意走到外面的石桌前,拿事先削好的木塊在上面搭房子。
這是鐘蘭從小最愛做的事,她喜歡物品整整齊齊地擺放,能用家人砍柴時剩下的木頭和路邊撿的石頭做成縮小版桌椅闆凳。
鐘北涯不止一次地動過讓他去學木工的念頭,但外面的師傅都不願意收女徒弟,他隻能作罷。
鐘昭對蓋房子沒什麼興趣,沒過一會兒就變成了坐在椅子上看着妹妹獨自動手,江望渡的劍穗就被鐘蘭挂在腰間,随着她掄小錘子的動作上下起伏。
“你是不是有個小姐妹,住在城南那邊的房子裡,我記得她娘還是小姨是一位繡娘。”那劍穗的針腳很勻稱,鐘昭想起唐策通過一條發帶認出其主是江望渡的事,突發奇想地考慮,如果請一位繡娘來細看這枚劍穗,說不定也能看出些他意識不到的事情。
聞言,鐘蘭的錘子慢慢停下,看上去有些若有所思。鐘昭見她想起來了,又繼續道:“等那天你去找她玩的時候,能不能把這個劍穗給她家人看看,幫哥哥問問這劍穗有沒有什麼特别的地方?”
鐘蘭是個人見人誇的小孩,從來不會推辭父母兄長交代的事,鐘昭雖然是詢問的語氣,可實際上并不覺得她會推辭。
但是很出乎意料的,這一次鐘蘭偏偏就拒絕了。
“不可以。”她搖了搖頭,義正詞嚴地講道,“那位江大人說,不可以把這個劍穗給靠不住、喜歡亂傳閑話的人看。小梅的娘親特别喜歡聊八卦,我就去了她家三次,連她鄰居的狗叫什麼都知道了。”
鐘昭聽到這話也是一怔,沒想到江望渡看似随手一給,還跟小姑娘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隻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忽然感覺背後另有隐情,這劍穗很可能真的沒他想的那麼簡單。
“原來是這樣。”鐘昭想了想,又抛出了一個問題,“那如果是靠得住的人呢,這樣也不行嗎?”
鐘北涯老家在蘇州,他姐姐有個兒子是舉人,上次春闱沒上榜,于是這次打算提前一年左右來京,看看能不能換個先生,母子倆再過一段時間就會一起到來。
鐘昭記得這位姑姑就是繡娘,同時還是個啞巴,也沒有瘋狂比劃跟别人分享生活的習慣。如果有什麼刺繡方面的事需要請教,還得保守秘密的話,問她最合适。
鐘蘭聽到這個問題皺起了眉毛,一看就是在很認真地思考之前江望渡告訴她的話。
過了片刻之後,她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好吧,不過給姑姑看的時候,除了她以外就隻能有我跟你在場,表哥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