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某種對危險的直覺,鐘昭感受到這股涼意,第一時間側身避開,轉過頭後看到一個身穿赤色衣裝,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歲的青年,準備打出去的一掌就停住了。
在對方下一劍徑直刺來的時候,他依然隻是往旁邊一躲,并無反擊的意思,同時伸出手握住了停留在他身側的長劍。
這人顯然不算什麼練家子,揮出來的劍軟趴趴的,鐘昭即便直接握上去,掌心也隻是劃出兩道不深的口子而已。
“見過甯王殿下。”從他的手接觸劍身起,這青年就收起了自己的攻勢,鐘昭于是跪地行禮,“剛剛險些沖撞王爺,草民死罪。”
“是本王不打招呼對你動手,怪不到你身上。”這個時候的謝停孩子心性還沒泯滅,在磋磨人方面天賦異禀。他沒有叫鐘昭起身,垂眼睨着劍身上對方的血,手腕輕輕一抖,那劍就伸到了鐘昭面前。
他身上的衣服是衮龍服,隻有皇室成員能穿,而縱觀幾位常在外面行走的皇子,跟端王關系好且年紀相符的就隻有他。
謝停對鐘昭認出自己并不意外,扔給他一方手帕吩咐道:“本王聽皇兄說起過你,身手這麼好,擦個劍肯定難不倒你吧。”
鐘昭聞言緩緩擡頭。
兄長沒去世前的謝停的确就是這麼個德行,自恃皇子身份誰都不看在眼裡,言行舉止間帶着滿滿的驕矜和高高在上。
上輩子鐘昭剛剛把他那匹馬砸死時,在甯王府受了不少罪,本以為今生效忠端王,他會看在親哥的份上收斂些,結果根本沒有。
“你看着我做什麼?”見地上跪着的人分毫不動,謝停的劍尖慢慢上移,“難道是本王的話說得不夠明白,還是你以為自己是解元,就可以違拗本王的命令?”
在那把劍抵上自己咽喉之前,鐘昭再次伸手握住,阻止了它前進的道路:“不敢。”
他斂去眼底閃過的冷意,撿起手帕準備為甯王拭劍。
謝停半笑不笑地歪頭欣賞着這一切,可萬沒想到鐘昭捏着劍的手猛地往後一抻,他整個人身體不穩,直接向前摔去。
好容易穩住身型後,謝停似乎是沒想到鐘昭敢這樣做,整個人都愣了一下,過了好半天才怒道:“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鐘昭沒有答這個問題,他完成了謝停交代的任務,此時那把劍上的血漬已經消失無蹤。
而這裡是端王府,謝停折騰了這麼久,要是謝淮還不出來,鐘昭就該懷疑他禦下的能力了。
果不其然,沒等到他的回話,謝停沉下臉來就想往前走,結果長廊忽然出現雜亂的腳步聲,下一刻謝淮就大跨步走了過來。
“你才是不知自己在幹什麼。”眼前的局面一點也不難懂,加上太了解自己弟弟的為人,謝淮隻掃了一圈就覺得眼前一黑,忙讓手下的人扶起鐘昭,同時自己把謝停拎到了邊上:“這位公子是我的貴客,你閑的沒事情幹就去多納幾個妾,跑到這裡來鬧什麼?”
謝停今年才十九歲,但愛财愛美人的名聲卻傳得到處都是,謝淮從一開始的恨鐵不成鋼,到後來的随他去,隻偶爾幫忙擦屁股,隻用了不到三年的時間。
他聽罷嘁了一聲,咣當一聲将劍收回劍鞘,沒回答兄長的問題,也沒看向鐘昭,自顧自道:“行了,你們聊吧,我走了。”
說着,謝停當真将雙手背在身後向外走去,一點也不在乎自己剛剛弄出來的爛攤子。
謝淮見狀歎了口氣看向鐘昭,連連解釋說自己堂前有事耽擱了,絕不是誠心怠慢,命身後侍衛上前掃去他膝上的灰,朝書房做了個請的手勢,邀請他入内叙話。
“端王殿下誤會了,甯王沒有為難草民。”謝停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長廊盡頭,鐘昭卻突然開口,“草民的血弄髒了甯王殿下的劍,殿下要我幫他擦幹淨。但那些血在劍中間的位置,草民跪着碰不到,自然就要把劍往後挪。我本無意冒犯,但錯已鑄成,請二位殿下恕罪。”
聽到這番話,謝淮往書房邁動的腳步緩緩停住,就連快要走出去的謝停也轉過頭,不可思議地看向正站在院中沒動的鐘昭。
他這番話看似恭敬謙卑,但實則陰陽怪氣到了極點,不僅把謝停做的事從頭到尾訴說了一遍,還專門提了一句錯已鑄成。
可這是誰的錯,又是誰鑄成的。
良久,謝淮深吸一口氣,看向長廊處站立不動的謝停:“你愣着幹什麼,做出這麼荒誕的事,還不趕緊回來給我的客人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