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鑰的聲音冷得徹骨:“别廢話,于懷仁到底幹什麼了?”
“他說自己認識禮部的人。”曲青雲心裡很清楚,這事一說,他們三人就徹底完了,眼中透着明晃晃的絕望,“能讓那人在飯中放寫着小字的‘夾帶’,就餐時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到我們手裡。”
徐文鑰将烙鐵扔進不遠處的炭盆裡,鐵器碰撞的咣當聲響起,震得在場好幾個人都全身一抖。
“好啊,原來是這樣。”
他似笑非笑地拊掌歎道,“夾帶是最大的指望,号舍安排是另一重保險,隻要二者有一樣能成,大好前途就在你們面前。”
說着,徐文鑰将腦袋轉向曲青陽,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曲大人,很抱歉,你弟弟恐怕出不了這诏獄的大門了。”
事已至此,即使他手裡拿着免死金牌,也不可能對這位錦衣衛指揮使起到什麼威懾作用。
曲青陽微閉雙眼,眼看着徐文鑰重新打量起曲青雲:“于懷仁家世不如你,事先又與你不熟識,你不會聽信一面之詞就讓他入夥,他講給你聽的官員是誰?”
曲青雲慘淡一笑,嘴唇翕動。
可徐文鑰卻蓦地打斷他:“沈觀,禮部侍郎,對嗎?”
“你,你……”曲青雲聽到這話雙眼瞪大,過了好半天才道,“你居然早就知道?”
“是啊。”徐文鑰直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不敢置信的面容,“之所以跟你說了這麼多話,隻不過确認一下。”
他說到這裡,狀似無意地回頭看了一眼江望渡,後者也不意外,報之以微微一笑。
而就在這時,曲青陽忽然猶如被當頭棒喝,想起了一件一直以來都被自己忽視的事情。
失火當天,江望渡曾入宮一趟,跟徐文鑰不腳前腳後。事後,他隐約猜到這火是太子放起來的,目的是幫他弟弟掩蓋舞弊的物證,江望渡乃五城兵馬司北城指揮使,是最可能被委派做這件事的人。
但如今想來,徐文鑰出宮後便直奔貢院,若事先沒有密報,錦衣衛怎麼可能參與京中救火的事。
“你跟徐文鑰是一夥的?”曲青陽想到此處,猛地轉頭看向了江望渡,臉上青白交錯,分明有話沒能當着衆人的面說出來。
而那句話是:謝英放棄了我們?
在太子還不是太子的日子裡,江望渡曾在他屁股後跑了十七年,而等到謝英上位以後,第一個請旨封賞的人就是江望渡。
在沒那麼清楚内情的人眼中,江望渡的言行也代表着太子的意志。
曲青陽面如死灰。
徐文鑰才不管曲青陽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見對方終于消停,索性大手一揮将人請走,轉而看向了江望渡的面龐。
後者跟他一起走出關押曲青雲的牢房,坦然地回望過去:“徐大人想說什麼?”
“現場的上百具屍體中,除了考生和兩位考官,廚娘等,我們還發現了兩位不知身份的人。”徐文鑰抱着手,“而這兩個人身材高大,指骨上有常年握刀握劍的輕微變形,一看便是練家子出身。”
江望渡早猜到這些話早晚會問到自己頭上:“所以?”
徐文鑰側頭觀察他的表情:“江大人掌管北城兵馬司兩年,培養幾個不在冊的巡卒再簡單不過,我想知道他們與你有沒有關系。”
“您這是什麼意思?”江望渡彎彎嘴角,“于懷仁和沈觀的事是我告訴您的,若非如此,您恐怕都不會碰春闱這樁案子,現在您懷疑我派人潛入貢院,目的呢?”
“當然是縱火,殺人。”徐文鑰沒有一絲溫度地道,“賊喊捉賊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鐘昭頸間那麼明顯的淤青,隻要不瞎的人都能看到。我帶兵趕到的時候,鐘昭就躺在你旁邊的地上,容我重申一遍,你與鐘昭早有舊怨。”
江望渡聞言,宛如聽到天底下最荒謬的話,失笑道:“如您所言,我賊喊捉賊,殺人未遂,那麼那兩具無名屍體呢,難不成也都是我殺的?又或者說,是我們一起對付鐘昭,結果三個人加一起,都沒打過他這麼個書生?”
“急什麼,這正是我等下想要問你的問題。”徐文鑰一招手,幾個早在旁側虎視眈眈的官兵頃刻間走上前。他公事公辦地道:“江大人檢舉沈觀收受賄賂一事有功,屆時我自會向陛下禀明;但是一碼歸一碼,在這兩具焦屍的事沒說明白之前,你恐怕走不了了。”
江望渡四下掃了一圈如餓狼般圍上前的錦衣衛,猶豫片刻,似乎确認了自己卻沒有逃脫的可能,索性擡手按上腰間的佩劍,将之利落地解下來往地上一扔。
“既然大人懷疑我,還站在那裡幹什麼?”劍落在地上發出兩聲脆響,江望渡一擡下巴,通身不見半分畏懼之色,竟透出幾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的從容,張開雙臂做出了束手就擒的姿态,“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