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昭定定地盯着江望渡右肩上的一顆小痣,足足把這句試試翻來覆去想了三遍,才确認自己沒有理解錯對方的意思。
他伸手把江望渡撇到一邊的頭扳過來,膝蓋點在榻上問道:“腿還斷着,怎麼這麼浪?”
“又不需要用腿。”江望渡的話說到一半,又覺得好像也不一定,随即被鐘昭眼裡調笑的意味看得有些惱怒,伸手往他身下探,“裝什麼正人君子,要辦就快點。”
“别哪裡都碰。”鐘昭今天穿了一身黑衣,一舉一動都不甚明顯,尤其現在他們兩個人還處在并不明亮的燭光下,他屬實沒料到江望渡連這都能看出來,扣住對方的手腕并不溫柔地按在榻上,俯下身去低低地道,“再說一遍。”
江望渡沒聽懂:“什麼再說一遍?我是斷袖?喜歡你?”
“……”鐘昭簡直不知道這人是不是故意的,忍無可忍地伸手捂住他的嘴,江望渡倒也不躲,就在他手下充滿疑問地眨眼睛,鐘昭隻得道,“不是這句。”
“好吧,我知道了。”鐘昭本也不是誠心要按住他,江望渡輕輕一掙,遮住他嘴和按在他腕子上的手就都松開了。他反客為主雙手勾住鐘昭的脖子往下壓,在兩人呼吸交纏間笑着重複,“阿昭,真真假假,你試試就知道了。”
鐘昭打量着擺明了在勾引自己的江望渡,一隻手墊在他腦後把人往前攬,視線在他的面上劃過,稍微往下去吻對方細白的脖頸。
可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江望渡忽然伸出一隻手托住了他的臉。
鐘昭不明其意,微微擡眸去看他的表情,十分意外地發現江望渡的臉色竟變得有些不自然,察覺到自己看過去後,緩緩露出一個有點強顔歡笑的表情。他皺了皺眉,撐在榻上的手臂繃直,離人遠了些:“怎麼,後悔了?”
“沒有。”江望渡搖頭,臉上的不自在反而更深了一些,咽了口口水才用商量的語調道,“就是……能換個地方嗎?”
鐘昭看着對方宛如自己是什麼洪水猛獸的眼神,七分熱情直接被澆成了四分,但江望渡很快又湊上來捧着他的臉親他的眼眉,鐘昭便下意識托住他的後背,想着咽喉确實是緻命部位,江望渡一個從邊關回來的人抵觸也正常。
不過即使如此安慰自己,鐘昭還是覺得心裡埋了個小疙瘩,待江望渡重新躺下擺出一副任他施模樣,他也确實擡起手來,要解對方衣裳的時候,眼前突然以極快的速度閃過了一張臉。
他就在江望渡的榻上,眼前閃過的這張臉自然也是江望渡,隻不過卻不是此時說着喜歡他、诏獄裡為他頂罪的小江大人,而是前世倒在地上被他一劍穿喉,眼睛瞪大至死沒有閉上的懷遠将軍。
那張蒼白而沒有半分生氣的臉,就這麼憑空出現在他的眼前,鐘昭以為前世自己殺人無數,早就不知道害怕兩個字怎麼寫,可此時他還是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我究竟在做什麼?
鐘昭驟然清醒過來,一下子從江望渡的榻上滾落在地,剛剛才觸碰過對方的雙手冷得像是剛搬了十桶冰,所有思緒都是亂的。
最後,他腦子裡隻有一句話,他曾殺了我全家,我親手殺了他。
前世今生的差别如此大,同樣叫着江望渡的人到底是不是一個人,父母妹妹也明明都在好好地活着,他究竟應該怎樣面對他們。
鐘昭頭一次對自己下定決心要做的事産生疑問,這答案他一時想不出,但至少今天,他無法再跟江望渡做什麼親密的事了。
“抱歉。”面前的江望渡什麼都不知道,鐘昭無法把自己此刻的混亂和恐懼告訴他,隻能低着頭不去看對方,盡量用平穩的聲音對自己這異常的反應作出解釋,“我突然想起家中還有一點事情,需要馬上回去一趟,今天大人跟太子殿下那番話……草民就當沒聽過。”
話罷,他再也顧不得查看江望渡是什麼表情,徑自推開房門一路向外走,對鬼鬼祟祟湊上來問他們在裡面幹什麼的孫複視之不見。
不過也好在鐘昭沒擡頭,因為但凡他看江望渡一眼,就會瞧見一張和自己一樣面無人色的臉。
——
回到家裡房屋所在的街道,離得老遠看見姚冉一手牽着鐘蘭一手提着燈,略略踮腳張望自己的身影,鐘昭這才感覺整個人像是剛剛活過來一樣,後背發涼的感覺也慢慢褪去,加快腳步小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