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昭怔了一下,随即笑笑:“我找他?爹,您吃酒吃糊塗了吧。”
“我看你才是糊塗了。”雖然有兒子給自己擋酒,但鐘北涯仍然喝了不少,此時确實有點不清醒,聽到這話瞪大了眼睛,在人肩膀上拍了一下,“說的跟你從沒主動去找過小江大人一樣,但若真是如此,你從大牢回來剛醒那天,為什麼一到晚上就跑沒影了?”
“……”提及此事,鐘昭頓時啞口無言,包括他此刻回想,都覺得自己當時像是魔怔了一樣,甚至如果最後不是忽然想起了他死在自己手下的模樣,他們可能連有些無法言說的事情都做了。
見兒子又不搭腔,鐘北涯的語調又緩下來:“要是有什麼誤會,說開就好了,我跟你娘是希望你有出息,但更重要的是我們想你活得舒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随着這句話落下,鐘蘭推開木門跑出來,對鐘北涯說母親還在房裡等着他,讓他們兩個趕緊聊,晾完後趕緊該幹嘛幹嘛。
她清了清嗓子,學着姚冉的腔調道:“這老頭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兒子中狀元這麼高興的事情,非要趁這時候找人家談心,難道不懂這樣很招人煩嗎?”
此話一出,鐘北涯面上頓時有幾分尴尬,鐘昭也被小妹古靈精怪的模樣逗得忍俊不禁,别過頭去平複了好一會兒,這才重新轉回來看向自己父親,笑着道:“我可從沒有這麼想過,萬望明鑒。”
“這種事情又不是嘴上說說就算數的,你如果真在心裡這麼想,我能有什麼辦法,所以随便吧,愛想不想。”鐘北涯倒是沒糾結,擡起手揉揉鐘蘭的頭,“我進去了,你們也早點休息。”
鐘蘭蹦上哥哥的腿,兩人一起點頭應了一聲是。等到鐘北涯走進裡間關上門,眼看着她還是沒有絲毫下去的意思,鐘昭低頭問:“怎麼,想我給你講睡前故事?”
他跟父親外出采藥之前,鐘蘭怕鬼也怕黑,晚上經常纏着他給自己講故事,睡覺的時候最好徹夜點着蠟燭。但三年時間過去,她已經很少提出這個要求了。
“才不是。”鐘蘭搖搖頭,眨着大眼睛認真地道,“剛剛那個小哥問了我一個很奇怪的問題,我感覺應該告訴你一聲。”
“是嗎。”鐘昭想到人小心機卻不淺的謝時澤,也略正色了些,“他問了什麼?”
鐘蘭如實地道:“他問了你跟江大人的關系,說你們今天在街上遇見,江大人還抓你的手了,一點都不像關系不好的樣子。”
鐘昭心裡暗道一聲果然,江望渡那邊被太子質問,他這裡端王也起了疑心,不動聲色道:“原來是這樣,那阿蘭是怎麼回答的?”
“我告訴他,外面發生的事,我怎麼會知道呢?”鐘蘭顯然對自己的回答很滿意,聞言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語氣有些驕傲,“我隻知道你們在家吵過一架。”
她也聽到了鐘昭剛重生那天跟江望渡的對峙,很簡單地将這歸類于争吵,眨眨眼睛道:“我還誇張了一下,說你們恨不得對方去死,應該輕易不會和好。”
鐘昭聞言失笑,這還是真不算誇張說法,最起碼他那時是真的想江望渡早點死。頓了頓,他又道:“他還問沒問别的?”
“其他的就沒什麼了。”鐘蘭打了個哈欠,跳下他的膝蓋往回走,鐘昭跟在旁邊送她進屋,快走的時候忽然聽她期期艾艾道:“他說我有天份,可以給我找一個願意帶女徒弟的師父,這樣以後我就不止可以打家具,還能蓋房子。”
“真的,這麼大的房子。”她張開雙手盡全力比劃了一個圈,“我沒有立刻給他回複,他說願意等我好好考慮考慮,如果這件事能成,我以後就可以給咱們家建一個新的房子了,書桌算什麼呀!哥,你覺得他的話信得過嗎?”
端王世子說要給一個小女孩找師父當然是靠譜的,唯一的問題是他做這一切的目的是什麼,以及會不會帶來什麼别的影響。
鐘昭緩慢地順着她的頭發,還沒忘記今天謝時澤的身份是蘇流右的兒子,溫聲道:“得等我跟蘇二哥商量商量再做決定。”
停了一瞬,他又補充:“不過我答應你,就算這事最後沒成,我自己也會給你找一個好師父。”
如今他馬上就要走馬上任,一入翰林院,身份地位都将得到巨大提升,估計以前那些拒絕鐘北涯的木工師傅都會上趕着過來。
“太好了!”鐘蘭想的隻是能不能蓋房子,至于具體是誰幫忙找師父,她根本不在意,聞言興奮地歡呼了幾聲,“謝謝哥哥。”
鐘昭摸摸她的腦袋,催她趕緊去睡覺,鐘蘭重重點頭,一個箭步蹿上了榻。鐘昭走到外面給她關上了門,想到鐘北涯剛剛的話,向着卧房邁步的腳一頓,認命地飛身上了房檐,從外牆翻了出去。
——
江望渡在外面租的小院。
五月晚風還很涼,鐘昭今天家裡來的人多,親朋故友熱熱鬧鬧湊在一起,擺了一桌在外面也沒覺得冷,但這裡的情形完全不同。
鐘昭循例停在牆頭往下看,隻見空蕩蕩的桌前燃着一盞孤燈,明明面前擺着兩個酒杯,江望渡卻十分安靜地在月下獨酌,既不出聲叫孫複陪自己一起喝,也沒有将那多出來的杯子撤下去的打算。
良久,孫複實在堅持不住,鐘昭眼睜睜看着他渾身一抖,偏頭打了個噴嚏,進屋換上厚衣服的同時,也給江望渡拿了件披風。
他抱着衣服走到江望渡身後,一邊往人身上蓋一邊說道:“鐘家今天擺宴,去了好多人,連鄰居都去蹭飯了,公子若是想見他就去呗,何必在這裡折騰自己。”
自江望渡跟錦衣衛認罪起,孫複提起鐘昭的時候便不再沒個好氣,畢竟主子已經将态度表達得很明确,他再逆着來也沒有用。
見江望渡沒反駁孫複說的‘想見他’,鐘昭也來了幾分興趣,将自己的呼吸放得更輕,全神貫注地等待着對方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