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英能依舊像以前一樣,對江望渡的态度今天好完明日差,東宮的人卻不敢繼續放肆,尤其是在知道他殺了項遠山和項青峰,但根本沒有被深究之後。
“大人趁早出宮便好,這些東西自然有奴才們收拾。”宋喜邊說邊想用手去撿地上的碎瓷片,可還沒等接觸到那堆東西,就被江望渡不輕不重地握住了胳膊。
“多謝宋公公。”江望渡道,“不敢勞動東宮的人,我自己來。”
說着,他松開表情蒙上了一層驚愕的宋喜,拿出手帕将地上的碎片和沾上了灰、完全不能再用的藥膏收拾得幹幹淨淨,收到自己袖子的口袋裡,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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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端王府跟謝時澤就木工師傅這一話題談論過後,鐘昭先是自己去見了他為鐘蘭找的師傅,在對方的店面裡走了一圈。
師傅姓何名雲亭,一聽鐘昭說明來意,就擦幹淨沾滿木屑的手帶着他裡裡外外地轉悠。
鐘昭沒有因謝時澤介紹在先、以及自己的身份比先前有了提升,就自覺高人一等,來的時候仍然穿着粗布麻衣,提着很多瓜果禮物,單純就是以鐘蘭兄長的身份,過來提前見一見小妹的師父。
何雲亭的模樣和談吐看上去都是老實本分的人,鐘昭和他交流了幾句,便基本打消了對方是被謝時澤故意委派來的念頭,認認真真地跟他探讨起了拜師的事情。
據何雲亭所說,他手底下有好幾個徒弟,各個年齡都有,男女也都有,但女徒多半都是窮人家孩子,跟鐘蘭可能聊不到一起。
“祖父當年負責為端王府打造房梁,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他動作拘謹,一直在不停地攪動雙手,一副自己都沒想通這活兒怎麼會落到自己頭上的表情,說到一半還悄悄擡眼看了一眼鐘昭,“鐘大人,您家小姐如果……”
“師傅您放心,阿蘭最願意和别人交朋友,跟什麼人都能處得很好。”鐘昭安撫地朝他的方向搖頭,将自己提的禮品放到何雲亭手裡,“而且如您所見,我們家就是普通老百姓,阿蘭也不是什麼千金小姐,您教她手藝時不用有任何優待,平時怎麼對其他徒弟,到時候怎麼對她就好。”
前有段端王府世子牽線搭橋,後有狀元修撰親自登門,何雲亭無論如何都沒法把鐘蘭當成一個普通弟子,聞言神情更加糾結,嘴唇嗫嚅了半天不知該如何反駁。
見他實在緊張,鐘昭索性也閉嘴不勸了,第二天直接把小妹領到何雲亭面前讓她自己解決。
而絲毫不出鐘昭所料,鐘蘭長得可愛人機靈,嘴皮子更不是一般的利索,僅花了不到一刻鐘就将何雲亭哄得不知天南地北,當天行完拜師禮,半個月後就成了三位師兄和兩位師姐最喜歡的小師妹。
她本來就嫌女孩子多數時候天天待在家的生活很無趣,聽了鐘昭說給她的‘在師父店裡幫工’這一可能簡直眼冒金光,還沒等聽到謝時澤給她劃出的兩個選擇,就開始歡呼哥哥萬歲師父萬歲了。
在沒有大事要商議的情況下,鐘昭每月大約會去兩三次端王府陪謝時澤,為他解答一些夫子給出的回答并不能說服他的問題。
一次即将告辭的時候,鐘昭将鐘蘭現在每天樂不思蜀,天不亮就跑去找師父的事情告訴了他。
“這是她自己做的決定,可不是下官威逼利誘後的結果。”鐘昭看着謝時澤聽說這話撂筆擡頭,眉頭也跟着皺起來的樣子,“阿蘭喜歡跟他人打交道,喜歡做自己擅長的事情,下官也希望她自由。”
謝時澤擡起下巴與人對視:“在外面租房子,讓何雲亭推掉多餘的火機,專心教她一個人,她依然可以做自己擅長的事;難道先生覺得這樣就不自由嗎?”
“下官如何覺得不重要,不過我想不管是何師傅還是阿蘭,都不會想過這樣的生活。”明明謝時澤跟鐘蘭才見了一面,此時聽他這麼說,倒像是已經對鐘蘭很感興趣一樣。鐘昭出聲提醒:“何況世子先前也已經說過,一定要阿蘭自己選才行,任何人都不該幹涉。”
“阿蘭喜歡做手藝活也罷了,天天在外面抛頭露面成何體統?”謝時澤黑沉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語氣透着不解,“她是女孩,天天跟不知道哪來的野孩子一起玩,先生不怕她以後嫁不出去?”
鐘昭煩不勝煩,心道我妹妹怎麼樣關你什麼事。他并未回答謝時澤的問題,而是十分誠懇地道:“如果世子覺得下官教妹無方,也可以将您的想法告訴端王殿下,讓殿下另請高明陪您讀書寫字。”
畢竟是自己選的主君家兒子,鐘昭聲音還算和緩,但氣氛裡的劍拔弩張是個人都感覺得出來。
屋裡的下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謝時澤面無表情地擡頭看他,鐘昭很清楚越是這時候越不能示弱,于是也沒有再開口講話。
直到半敞的房門被敲了兩下,已經在謝淮跟前站住腳、能奉命辦點兒私事的蘇流左走進來,一眼就看見了這疑似較勁的場景。
他先瞥了眼閉口不言的鐘昭,又看看抿着唇同樣沉默的謝時澤,最終跪下來道:“鐘大人還在這裡就太好了,殿下召世子過去,說若您沒離開,便也走一趟。”
鐘昭沒什麼好說的,拱了拱手表示自己已經聽到,倒是謝時澤深深地吸了口氣,仿佛終于找到台階一般問:“出什麼事了?”
蘇流左頓了一下,低聲道:“回禀世子,武桓侯今天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