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大雪紛飛。
“公子,喝藥了。”止言端着藥上前,眼中帶着擔憂。
沈星辰擱置下手中的筆,接過碗來小口喝完。
“這藥苦得很,喝了幾月了,也不見起效,停了吧。”沈星辰沉聲道,反正他這病也好不了了。
剛說完,便又開始咳。
“公子怕是嫌苦罷,藥哪能停了呢。”止言強顔歡笑道,眼中皆是悲戚。
公子...公子也不知能撐到哪時。
沈星辰淡淡一笑,不再說話。
心裡卻是在想是時候和王上提一提了,止言如今年已十七,雪意若是依然有意,那就把止言陪與她罷。
無論雪意日後如何,但王上看在自己的薄面上,總能稍稍看顧止言,不至于讓他過得不好的。
若是不行,即便止言孤身一人在王府,想來也能衣食無憂。
他...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就在沈星辰小憩之時,止言退出了内屋。
“哥哥,府外那人已經跪了兩天一夜了,今日又是鵝毛大雪的,她...不會死吧?我們不禀報王君麼?”侍兒小聲禀報道。
“呵,她自己要跪的,沒人逼着她。現在禀報公子,讓公子冒着這大雪出府見她麼?”止言淡聲道。
眼中是止不住的厭惡。
“況且王上将歸,就是這兩日的事,屆時王上自會處理。”止言又道,“你退下吧。”
“諾。”
府門前跪着的人已經被大雪包裹起來了,但仍然能看出她跪的筆直的身子。
雨堂在遲暮城戰事大勝後匆匆趕回京,她在路上通過雪意的信件得知了一切。
愧疚像一隻無形的手抓住她的心髒,讓她痛不欲生。
她背叛了王上,背棄了她從幼時就銘記的信念。
除了愧對王上,她還愧對王君。
那個絕色的少年,他又做錯了什麼呢?
他憑什麼就要被王上去掉孩子呢?
就因為自己為曹芃打抱不平麼?
孩子,皇族的血脈啊。
況且于男子而言,一個孩子是全部,是立足的根本。
王府大門緩緩打開,他以為走出的是侍兒,卻不曾聽到熟悉的聲音:“雨大人。”
王君或是因為不受寵,或是因為收買人心,他從一進府開始就都稱她們這些王上近侍為大人。
她一直記得。
她忍不住微微擡頭看了一眼,發現王君面色蒼白憔悴,身型枯瘦。
容顔不足原先十分之一,并且一看就是風中秉燭之人。
她突然流下淚水。
如何還?
萬死不足還其一。
她重重的磕了九個頭。
垂下眼眸,沙啞着嗓子緩緩道:“屬下雨堂參見王君,王君金安。屬下有罪,萬死難辭其咎。府外風大、雪大,請王君回府。”
“也請雨大人進府吧。”
清冷的聲音順着寒風傳到耳邊。
隻聽他再道:“我知你要請罪,隻是王上不在府中,不知要多久才歸來。或許還要一二日,雨大人...撐不住。”
“請王君進府。”雨堂道。
止言和另個侍兒忙走向前去,站在沈星辰前面替他遮風擋雪。
止言難掩急切,勸道:“王君快回去吧。”
“雨大人——”
忽聞馬蹄聲,他停下話,向前方看去。
一匹匹馬在府門前停下。
姬玄羲迅速翻身下馬,疾步走到沈星辰面前,看也不看府門前的跪着的雪人,攬着他的肩,将他帶進府中。
喝問道:“怎麼回事?你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知道嗎?誰讓你出府的,不夠冷嗎?”
不待他回答,便對他身邊的兩個侍兒道:“你二人去刑堂各領百鞭。”
“諾。”止言和另一侍兒随即退下。
“王上!是星辰自己要出府的,不幹他們的事。”沈星辰急道。
“不幹?本王可不管,本王讓他們受着,他們就得受着。誰叫他們的主子這麼不讓人省心。”姬玄羲的眉一掀,不容置喙。
看他走得慢,便将他抱起來。
沈星辰環着她的脖子,急切道:“王上不講理。”
“本王出門前跟你好好講理,讓你好好保重身子。你到好,外面大雪紛飛,寒風凜冽,你倒是出去了。你倒是說說誰不講理?”姬玄羲冷聲道。
沈星辰無言可對,隻是緊緊抱着她的脖子,希望她能收回成令。
“你倒是為了他們着急,怎麼不想本王也為你着急,嗯?”終究是憐惜他,姬玄羲放輕了聲音。
“星辰錯了。”沈星辰認錯道。
“錯哪了?”
“不該罔顧王令。”
“還有呢?”姬玄羲再問。
“不該出府。”
“還有呢?”再問時,姬玄羲眼中帶了笑意。
不出意外,看到了沈星辰焦急的神色。
“王上!”再拖下去,百鞭都打完了。
“既然王君認了兩錯,便每人二十鞭吧。”姬玄羲正色道。
暗衛聞聲下去。
沈星辰還想再求,姬玄羲笑着阻止,道:“你去問問,本王何時朝夕令改過。”
随即嚴肅道:“你若不想手下人受罰,就多想想自己,可曾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沈星辰乖乖道。
“記清楚了?”
“記清楚了。”沈星辰道。
姬玄羲将他送回内屋,侍兒端上熱茶,恭敬遞給兩人後,無聲退下。
兩人都不曾開口,沈星辰手中拿着書,仔細閱讀。
直到半個時辰後,沈星辰才先開口道:“王上若是要處置她,星辰可否旁觀?”
“可。如何處置由你來定。”姬玄羲眉眼之間皆是冷酷。
“星辰不敢。”
姬玄羲點點頭,淡淡道:“明日再言,你先去歇息。”
沈星辰微微蹙眉,道:“王上不妨讓她先進府,府外這般寒冷,怕是難撐過此夜了。”
“不必多言,她不值你多費心思。”姬玄羲冷硬道。
說罷,便走向門口處。
沈星辰卻明白是她的王上太過疲憊了,才會說得言簡意赅。
他擱下書,快步走向前去,從後面環住她的腰,把頭輕輕的靠在她的背上。
“王上,數日奔波,便先歇息,明日再言。”他輕聲喚道。
他退一步,她到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了。
“來人,将軟轎擡來。”姬玄羲道。
轉過身來,輕擁他入懷。
刑堂裡。
刑堂的人拖着雨堂進來,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