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一時間整個宴席都安靜下來,鴉雀無聲。
姬玄羲擡起眼看向來人。
抿了抿唇。
大年三十。
姬玄甯也一下子從淺淡的醉意中清醒過來。
看向來人。
“屬下參見陛下,參見後主。光明城來報,三日前,四萬多烏托族來犯。光明城小勝,擊退第一波。“小将從懷中取出文書,恭敬遞給宮侍。
姬梵聽打開仔細看了,神色嚴肅。
将中間夾着的信紙也打開看了,折好,遞給墨華,道:”給羲王送去。“
“諾。“墨華恭敬接過來。
姬玄羲和姬玄甯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意思。
要開戰了。
墨華走下來,将信紙恭敬遞過去。
姬玄羲接過來打開。
信紙上一片空白。
這是一種特殊的信紙,原材料珍貴,向來極少用。
眼中閃過一絲凝重,面色上卻不顯。
她将内力輸入指尖,摩擦着信紙,看着一個個字慢慢浮現,随後消散。
姬梵聽開口,”衆卿不必憂心,爾等準備甚久的大戰已經從光明城開始。“
“眼下無事,不妨将沙盤取來對弈一番。”
如今的人心亂不得,局勢不明朗,姬梵聽便讓衆人人不必憂心。
該做什麼,便做什麼。
不到片刻,宮人便布置好了場地。
“玄羲,玄甯先上前來推演一番罷。”姬梵聽吩咐道。
兩人恭敬起身,走到沙盤前,各占一地。
兩旗分為“乾”字與“坤”字。
姬玄羲取“坤”字,拟塞外軍。
姬玄甯取“乾”字,拟大乾之軍。
在兵力上,姬玄羲占弱勢,但在軍種上卻略占優勢。
姬玄甯則既占兵力的優勢,亦占地勢。
姬玄羲率先動旗子,無數用内力集結起來的沙子小人随着大旗走。
姬玄甯既占地勢,以城牆之優,便不動兵。
姬梵聽笑了,對着一名大将道:“太欺玄甯也,林愛卿,你且去助五皇女。”
玄甯所善非打戰,少許經驗,即占優勢,也難敵玄羲。
薄蓮看着兩位皇女的身姿,嫉妒的眼睛都要紅了。
他明明多才多藝,卻隻能陪于二皇女。而沈星辰這個廢物,不通點墨的廢物卻能陪于從小就被給予厚望的羲王,上天何其不公!
他轉頭看向沈星辰,眼中像淬了毒一般。
沈星辰卻無暇看他,他的注意力皆在前方的沙盤那。
即便什麼都看不見,可那依舊不影響他的向往。
沈星辰眼中的光一點點亮起來,那是向往的光芒。
他多想去看看,隻是因着他男子的身份,這一切都不可以。
“羲王君!”
沈星辰回過頭來。
“羲王君在看什麼呢?“晴郡王子問道。
“自然是在看羲王,平日又難以見到。”薄蓮取笑道,這是那笑自然不是帶了善意的。
“話說弟弟看着羲王殿下如此優秀,自己…就無一點自行慚愧?”雲郡王子道。
沈星辰在被打擾之後,原并不打算搭理,可這些自說自話的沒完沒了。
他的眼中罕見的聚集了一點寒氣。
就是因為這些人,男子的地位總是如貨物,行為舉止總是被條條教條規範。
女人可以做得事情,男兒永遠做不得。
晴郡王子道:“看,這不愣着了,弟弟說得自行慚愧,這王君弟弟都不知是否會寫呢?”
一群人又笑了起來。
沈星辰勾起嘴角,帶着輕淡的聲音緩緩道:“晴郡王子府裡說不過側君,被罰了禁閉三日,今日倒是有閑情逸緻到本君這裡說,也不嫌丢皇親國戚的臉。”說到最後幾個字之時微微帶了厲色。
微微側頭,看向雲郡王子,輕動了動眼睑,帶了點點笑意,依舊淡聲道:“雲郡王子也隻能在這宮中取笑本君了,畢竟連晴郡王子都不如,玩不過一個貴侍,還被妻主下令掌了嘴。本君要是你,就少說幾句,留點臉面。”
“二皇女正君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聽聞——”沈星辰話未說完。
薄蓮忙打斷了他。
“幾位有談資的事也不是一件兩件,還是省點心的好,安心用膳。”沈星辰接過宮侍遞過來的碗,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
幾人皆都面色鐵青,根本不敢再開口說一句話。
羲王手下情報通天,沒有什麼事是不知道的。
隻是誰曾想沈星辰區區一介男子,竟然有資格從羲王那獲取情報。
其實在年宴帖子到王府時,沈星辰桌上便依舊呈上了京城衆公子、正君的情報。
沈星辰無心用時在這些上面,也就是草草掃了幾眼罷了。
若不是這些人得寸進尺,沈星辰無意給任何人難堪。
幾人都不甘心就這樣吃了個暗虧,恰巧不遠處設了台子供衆公子下棋,展示才藝。
“王君弟弟敢不敢與我對弈一番?”薄蓮咬牙切齒的問道,臉上挂着一抹假笑。
“本君無才無藝,胸無點墨,便不與衆位摻和兒了。”沈星辰淡淡地拒絕。
對弈?想他當年急匆匆的搞來昔日京城才子的棋局,準備廢寝忘食的去攻破,不曾想就是一刻鐘的事。
他原以為錯的是棋局,幾年後才明白那就是才子的棋技,不堪一擊。
就這般他們竟也能洋洋自得,不努力進修,呵,也難怪他們男子隻能在後院呆着。
“就這樣的蠢材也能進羲王府,真是老天不開眼!”
“還不是當年生得巧,又入了後主的眼。”
“嗤,你還指望武将之家教出什麼才子啊。”那人捂着嘴笑了。
“沈正君,你這兒子教的未免也太……”丢人現眼了,那人沒說出口,可衆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笑了起來。
衆人皆都議論紛紛,或許是以為沈星辰聽不見,或許是覺得這麼多人都在說他,聽見…又能怎樣?
其它的話,或許他都能不在意,畢竟聽慣了。
先前姬玄羲說得那句話,突然在他腦海中徘徊,“沈星辰,為沈家得名吧。”
母親父君養他多年,卻……
再不做,便沒有機會了,時間總不等人。
他若是仔細看,便能遠遠的看到父君頭上多生了許多白發。
“不過對弈一番,輸赢又不重要,王君弟弟何不來一盤,莫不是弟弟怕了?”薄蓮道。
“望你稍後依舊能這麼說,請罷。”沈星辰從案上起來。
“你這是答應了?”薄蓮幾乎是狂喜着,待會兒他就能讓這個人在衆人面前顔面掃地。
沈星辰微微點頭,“請罷。”
兩人走上台前,在棋盤兩邊盤膝而坐。
無數人的目光追随而來。
沈家之子,幾乎從未露面,傳的皆是他胸無點墨,如今上了台前自然好奇。
隻是多少有些可惜,若這是對上了其他人,說不定還有些赢得希望。
但他遇見的可是京城才子,即便不如傳言中草包,那也隻能盼望不要輸的太慘就可了。
“哥哥你看,星辰與二皇女正君上了台子對弈呢。”楚纖洛笑道。
耶律憶遠遠看着,不說其它,就看氣勢,薄蓮就差了一大截。
辰兒脊背挺得直直得,柔順得墨發披散下來。
深藍色宮裝雖說不常見,可辰兒穿起來他倒是感覺貴氣逼人。
“纖洛,宮宴了了,你我也讓内務府做幾套深藍色得宮裝出來穿試。”耶律憶淡笑道。
“多謝哥哥。隻是好看的不是華服,而是星辰罷了。我們穿了,可不定如此好看,哥哥羨慕不來。”楚纖洛笑着回道。
耶律憶勾起嘴角,微微露了笑意。
“就你有理。”耶律憶笑道。
靜君也笑着開口道:“後主,貴君哥哥,你們看誰會赢?“
許多人聽見了,皆露出輕蔑的目光。
誰輸誰赢,那不是一目了然的嗎?
“這樣吧,星辰往年從不曾上台過,難定勝負。我們不妨設個小局,賭一把誰輸誰赢。”楚纖洛道。
耶律憶無奈搖頭,道:“瞧你這貴君做得,也好,每人拿個物件出來吧。隻是不管輸赢,東西留下,捐給此次戰事吧。也算是給世家一個範例吧。”
明白的人皆都微微縮了縮瞳孔,後主這一手牌打得可真好。
罷了,不過是些物件。
衆人皆都恭敬道:“諾,謹遵後主之命。”
“皇姐,你且看王君往台上走去了,看來是要對弈呢。“
三人推演,姬玄甯即便是和林将軍一起,也抵不過姬玄羲的大軍,節節敗退。
姬玄羲即便知道姬玄甯是抱着分他心的目的,依舊轉過去看了。
一眼便見到沈星辰的背影,他的步履不急不緩,體态輕盈,走得直直的。
“喲,要一起下棋的是二皇女正君,看來王君難有勝算了,畢竟薄蓮是京城才子之一。“姬玄甯眉眼帶了揶揄之意。
她再這麼一說,姬玄羲便轉過身來。
不鹹不淡的看了她一眼,随後便動手奪了她一城。
“如此作為可是不符你平日風範啊。”姬玄甯擡眼道。
“有那時間說話,不如多放點心思在地圖上。”說着,動了她埋伏下來的人,再奪一城。
誰都有可能敗,唯獨沈星辰不會。
京城中找不到第二個如他一般的男子。
姬玄甯将視線放在沙盤上,小心謹慎,而後道:”皇姐倒是看似對王君很有信心。“
“不錯。”姬玄羲的眼睛亦是仔細盯着行軍。
“那不妨玩個彩頭。“
姬玄羲勾了勾唇,”可,本王自然押王君。本王若赢,要你那架鳳吟;若你赢,本王把月影給你。如何?“
風吟是架名琴,可也比不上皇姐那把殺人無形的匕首。
“好。“
“皇妹先讓人去過去拿來。“姬玄羲眼睛不離沙盤,吩咐道。
“成。”随即便吩咐了。
姬玄羲突然擡頭,道:”母皇可有興趣押一局?“
姬梵聽在高處怒瞪着他,道:“成何體統。“
“那邊算了,兒臣準備拿出白玉盤來的。”
“好你個小兔崽子,朕應了。”姬梵聽咬牙切齒道。
“兒臣要母皇身上的混沌玉佩。”聽聞兇獸玉佩可以辟邪,母皇可是有兩個,如此,要一個也無礙。
“準。”姬梵聽威嚴道。
一個玉佩換白玉盤,自然是值得。
更何況,沈星辰的那個蠢笨的,指不定是被别人一激,就上去了。
棋都不一定會下,怎麼赢得了薄蓮,那子多少算是有些造詣。
兩人用音傳話。
姬玄甯即便聽不到,大緻也猜明白了。
“皇姐如此有信心,臣妹佩服。“姬玄甯道,臉上皆是凝重,仔細盯着沙盤。
姬玄羲暗挑了挑眉。
不信她的王君,她還能信誰?
繼續集結大軍,一點點接近皇城。
不到兩刻鐘,沈星辰便放下最後一顆棋子。
随後緩緩站起來,微微躬身行禮。
薄蓮緩不過來,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他臉色煞白,他怎麼可能會輸給沈星辰這個廢物?
渾身都在顫抖,那還記得還禮,隻是一直喃喃道:“這不可能、不可能……“
底下人不明所以,皆以為薄蓮輕輕松松的赢了沈星辰這個廢物。
有些人笑道:“我還以為沈家的那個完全不會呢!沒想到還能堅持将近兩刻鐘呢!“
也有人附和道:”也是,我也以為不用五步棋就要下來了呢。“
“日後說不定沒人叫他草包了呢。”又一人笑道。
若不是沈星辰是嫡皇女的王君,或許他不通才藝,便不會那麼讓人關注針對;可他是,這就引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嫉恨。
沈星辰抿了抿唇,赢這一盤,并不難,他毫無喜悅之感,更是不談的得意了。
他更希望大乾男子中人才濟濟,讓他也能屢戰屢敗,但或許是世道不公,潛心學術的男兒太少了。
女官過來,宣布了結果:“羲王君勝!”
一時間無論是關注的還是不關注的皆都将視線投向台上,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是震驚和不可思議。
怎麼可能?!不都說沈家的那個是個廢物麼?
就是真的會些才藝,怎麼能在兩刻鐘不到敗了薄蓮。
場上良久都鴉雀無聲。
姬玄羲毫無意外,姬玄甯則是全心全意在沙盤上一點不敢分心。
姬梵聽雖大感詫異,可也隻是撇了一眼。
畢竟隻是男子之間的對棋,算不得什麼。
随即立刻将視線放回沙盤上,如今已經到了最激烈的時候。
滄文王在一旁笑笑,不出兩刻鐘,羲兒就能拿下全盤,這些年來,當真是長進不少。
如今的甯兒進退有度,毫不魯莽。
時間過得真快,玄甯也不錯,都長成了。
梵聽之幸,大乾之幸啊。
再看台上,薄蓮失魂落魄的下了台,像是受了天大的打擊。
沈星辰則動不得,李家正君陳佳,因曾經同是京城的四大才子,攔住了他,道:“等等,赢了二皇女正君不過是你僥幸罷了,王君可敢跟我再對一盤?
沈星辰淡淡淺笑,“李正君,我等何不把位置留給公子們?“
未出閣的公子們一年也找不到幾次機會展現自己,年宴,乃是最隆重的,每位公子自然都抓緊展示自己。
陳佳嗤笑一聲,“怕便是怕,何必找那麼多借口?”
沈星辰歎息一聲,不跟他下,這個台子他怕是下不去了。
在這裡吵吵嚷嚷又成何體統。
罷了。
他重新盤膝坐下,背挺久筆直,伸出手道:“請罷。”
不過兩刻鐘,沈星辰再次起身微微躬身行禮。
這李正君則如上個薄蓮一般,整個人失魂落魄,不可置信,喃喃道:“這不可能……“
他們不能接受的除了失敗,還有時間,失敗的時間,當真是兩刻鐘不到。
女官仔細調節着自己臉上的表情,不讓自己的震驚顯而易見,深吸一口氣道:“羲王君第二勝。”
全場嘩然。
連勝一人是僥幸,連勝二人可不是僥幸。
許多人都把視線投向沈正君和沈将軍。
沈正君的眼眶紅起來,并不是因為衆人都知道他之子的才華而激動。
他之子的才華,他作為父君豈會不知,他知他遠比展現出來的優秀百倍千倍。
但是他知道他的辰兒的時間怕是不多了。
不然他怎會突然如此鋒芒畢露,他的孩子一向不喜在衆人面前展現。
可他今日做了,為了給沈家帶來耀名。
他怕什麼,怕沒有機會。
玄甯敗局已定,還在做最後的掙紮,姬梵聽看了台子那一眼,白桦在她身邊輕聲禀報道:”陛下,王君再次赢了。“
姬梵聽微微眯起眼睛,“讓諸葛家的公子過去,挫挫他的銳氣。”
同為才子也有高低之分,諸葛的公子占得便是首位。
也是幾人中唯一尚未出閣的。
皇家對于他的親事早已有安排,不然早就陪出去了,諸葛家中求親的人不知凡己。
沈星辰還未下台,諸葛公子諸葛音便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