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沈星辰盤膝坐在案前,聚精會神的謄抄,一縷墨發垂了下來。
遠遠一看,飄飄逸逸,仿佛一幅畫。
走近了看,眼睛清澈,照着燭火好似流轉着耀眼的光芒。
手下的字行雲流水、力透紙背。
姬玄羲嗤笑了一聲。
沈星辰擡頭這才發現她,擱下筆,離開桌案,正要行禮。
姬玄羲漫不經心地伸出一隻手按住他,道 :”免了。“
她手上拿過一張布滿字迹的紙,輕笑出聲:”王君拿這樣的字謄抄男誡?“
她這令下的不知是罰他,還是取笑她自己。
筆鋒遒勁有力,内藏秀蘊。
說罷就要放在燭火上燒了。
倒不是生了怒氣,隻是于她來說,這般字迹去謄寫男誡,唯恐折辱了他。
她見過的人又有幾個是比得上他的?
沈星辰卻不曾明白她這層心思,亦不願使她再生怒,微微俯身,溫順道:”王上莫怒,臣侍用小楷從新抄過便是。“
姬玄羲到底是不舍那字迹,将紙收了回來,放入袖口中。
見沈星辰如此,倒是生了逗弄他的心思。
“抄了兩遍有餘了罷?本王想王君必定是倒背如流,如今抽查一番,若是都對了,那便不必抄了。“姬玄羲道。
沈星辰低着頭,不曾發現姬玄羲眼中暗藏的玩味。
姬玄羲伸手拿過了那本男誡,厚厚的一本。
她并非不知裡面寫的是什麼,但從未讀過,亦從不曾看過。
原以為不過戒訓,薄薄幾頁罷了。
姬玄羲并不知每年那本男誡都會放一些新的規矩進去。
直到暗衛來禀王君還在謄抄,不曾歇下,她詢問之下才明白,若要謄寫十遍,一夜都不必睡了。
他身子不好,她怎敢再這般折騰他。
當下便放下手上的軍務,前來衡泌院。
“第十三條。“
“出陪後從妻,以妻主為天,不得忤逆,不得頂撞,不得不聽令……”沈星辰跪坐着,微垂着頭,緩緩背誦。
“王君說說自己平日裡犯了多少條?今日又犯了什麼?“姬玄羲漫不經心地問道。
“臣侍知罪了。白日裡不該忤逆、不聽令,不該頂撞王上。平日裡應當謹守為君的本分。“沈星辰輕聲道。
”王君話說得倒是溫順,何故做得不同?“姬玄羲淡淡問道。
“臣侍知錯了。“
“若有忤逆,以何姿态來請罰?繼續背。”姬玄羲饒有興緻的問道。
沈星辰的頭愈發低下去了,“若有忤逆,當日請罰。應當除去衣裳,跪于床前。上身伏地,後臀翹起打開,候等處置。“
“做。”姬玄羲興味更濃,簡潔的吩咐。
“王上。”沈星辰臉紅的仿佛要滴血。
“去内室。”
姬玄羲看着沈星辰起了身,去了内室,緊随而上。
姬玄羲站在門口,也不催,擺明了等着沈星辰動作。
“王上。”到底是隻坦誠相見相見過兩次,終究是羞的。
姬玄羲眼中含笑看着,并不說話。
沈星辰無法,隻得一點點褪去了衣裳。
姬玄羲在他褪完衣裳後,走了兩步坐在床榻上半攬着他,替他換上中衣,并不做多餘動作,抱着他直接将他放入被窩裡。
“本王等着,但是不會等太久,望王君知曉。“姬玄羲湊在他的耳旁輕聲道。
随即她便離開了内室 。
待她離開後,沈星辰的眼中絲毫不見先前羞意,有的隻是冷靜自持。
王上這句不會等太久,指的不僅僅是身體,而是一切為王君的本分。
王上看出了臨行前,他的一切不在乎不過是死前的放縱罷了。
那時的王上,對着他也放下了一切規矩,大多是縱容。
沈星辰微微笑了一下,當時他不過是個将死之人,王上又心存愧疚,自然千般縱容。
如今,這般縱容卻不再适合了。
在其位,謀其事。
若是如今他坐在王君之位上,若不做本分,必定坐不長久。
這點王上比他看得清楚、明白。
王上既不允和離,不賜休書,他注定不可能離開王府,這樣王上自然不會繼續看着他這般下去。
沈星辰很清醒,他明白若是繼續這般下去,吃虧的不可能是王上,畢竟這個世界以女為尊。
若是身為男子,叛妻主,污點此生抹不掉,一輩子都會釘在那個污點之上,爬不起來。
相反,若是女子做了錯的判斷,下了錯的命令,無論多離譜的命令,稍稍表示愧疚就足矣讓男子死心塌地。
世道就是這麼的不公平。
王上,身為王,已經做了她能做的。
她給了他時間和耐心,哪怕她手中有無數種強硬的手段可用。
威脅,直接降位等等。
現在她在告訴他,她知他不願,知他曾經的柔順不過是臨死前的放縱罷了。所以如今她不逼他,但是他必須願意,沒有選擇。她會給他時間适應,但是不會太久。
她暫且不會在乎他是否是真正的心肝情願但是明面上他必須要做好一個王君一切應做之事。
曾經的痛,無論是他真願意,還是假願意,如今明面上他必須得放下,甚至當做從未存在過。
這世道,何等不公,沈星辰閉上了眼睛。
姬玄羲走到外室,坐到沈星辰原先做的位置上。
拿起了一張紙,墨還未幹,姬玄羲提筆蘸墨,寫了四個字:”沉心靜氣“
字迹矯若遊龍,酣暢淋漓,墨香撲面而來。
姬玄羲坐在原地沉思了一會兒。
如今通敵的世家尚藏得緊,但已經确定了是傳承百年的世家。
鷹隊再無孔不入,也不過是這幾年從她手裡建起來的。
用盡全力查探,不過才篩選出三家,分别是沈家、王家,和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