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辰到了邊城後,多是深居簡出,即便出去也是遮着面,一是他的身份不便被他人知曉,二是因為常有風沙泛起。
姬玄義憐他,總是比往日早些回來,能帶回來處理的軍務便帶回來。
“王上不必如此遷就,臣侍并不覺得這邊城枯燥乏味。”沈星辰道。
“怎算是遷就?”姬玄義把他帶入懷中。
“你若是想,盡管出府便是。本王把你帶到邊城來不是讓你每日和在京城時一般無二的。”姬玄義又道。
“謝王上。”
“另,晨時若是不困,便每日來校場那裡鍛煉半個時辰。”姬玄義吩咐道。
沈星辰激動地擡頭看她,眼睛明亮有神:“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姬玄義道。
第二日一大早沈星辰便醒了過來。
他穿好事先備好的騎裝,直接去了校場。
他來的時候,姬玄義已經在那開始訓練将士等着他了。
“王上?”往日這個時候她應是已經在城主府議事處理軍務了,校場中的将士皆都是五品以上,通常能自行訓練。
“第一日,本王總是要帶你熟悉周圍。”姬玄義道,細汗從她的額角滑下來。
她伸手摘下了他的面紗,道:“無妨。”
她雖然不喜别人總将視線投向他,卻也知道鍛煉時,帶着面紗絕不好受。
汗濕時,面紗必然會貼在臉上,不便呼吸。
說罷,姬玄義便示意沈星辰開始先繞着校場跑一圈,黯十九陪同着。
兩人皆身體修長,令人不自覺将餘光投過去,畢竟在校場從未出現過男子,使衆人自然好奇。
對着這些目光,沈星辰略有些不适應,可依舊專注于他的事情。
跑完兩華裡,沈星辰回到姬玄義面前,他已是喘息不已,隻是他低着頭,努力控制着呼吸。
黯十九卻是毫無變動,呼吸穩定。
姬玄義走到沈星辰面前,食指擡起他的下巴:“在軍中,頭永遠面向主将,而非低頭。”
“回王上,聽明白了。”
姬玄義一下子笑了,拿布巾給他擦了細汗。
“先走幾圈,以免明日雙腿更加酸痛。”她仔細吩咐道。
“是。”
姬玄義一直在旁邊看着他。
待他歸來,她指了指擂台的位置,笑道:“可敢上去?”
四處若有若無的餘光讓沈星辰極為不适。
這是不可避免的,在軍中竟然有男子踏足,且不是軍妓之流,自然讓諸人好奇。
隻是他顯然是王上的人,所以她們的打量并不明顯。
沈星辰随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
這是軍中,若是想讓諸位将士不以異樣的目光看着、不低看,唯有展現實力。
他知道今日王上待在這裡,就是為了他。
這是一種對諸人無聲的震懾。
既然有王上在身後守着,最外的結果也不過是敗得慘重,失些面子罷了。
沈星辰微微擡起頭,目視前方,堅定道:“我想試試。”
自到了邊城,隻要是不在府内,沈星辰也就不再自稱臣侍。
“那便去吧。”姬玄義對他的回答毫不意外。
他一步步走上去,臉上沒有絲毫緊張之感,哪怕手心已經濕潤了。
“諸将,列隊!”姬玄義道。
聲音并不重,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
她們迅速整隊,不過幾息時間,将近兩百人的隊伍已經整齊無比。
她們動作整齊,仿佛一體。
沈星辰的瞳孔微微縮了縮,震撼無比。
姬玄義看着諸人道:“他乃本王後院貴侍,你等姑且稱他為君人即可。”
姬玄義隻說了這麼一句,便不再說了。
在此處,歸根結底看得還是實力。
雖說他站在擂台上,意味已經很明顯。
可沒有一人敢上去。
那是王上的人,還是個男子,稍微手重了點都付不起這後果呀。
況且,既然是個男子,說不定是會幾把花架勢,便求着王上讓他到這裡展現一番了。
不少人皺了皺眉。
這裡,本就不是男子該來的地方。
姬玄義自然明白他們在想什麼,并不解釋,隻是道:“他既欲要求教一番,諸位不必過多顧忌。”
一個人站了出來,走上擂台,微微拱手笑道:“見過君人。在這裡若論誰出手最輕,便是在下了。還請君人手下留情。”
底下不少人哄笑起來,那是謀士——百裡華。
她因着沒有自保之力,被姬玄義勒令每日來這校場訓練兩三個時辰。
可即便如此,她們依舊認為赢個男子還是輕輕松松的。
沈星辰微微躬身:“見過百裡謀士。”
她不識他,卻不代表他不識她。
百聞不如一見,她果然與傳聞中一般明智。
今日這一小小舉動,便能展現無遺。
底下諸将自持身份,不願對着一個男子出手,她便主動站出來化這僵局,一是為諸将,二是在王上面前也能賣了個好。
另外她自嘲的那一句話,無形中讓人有了好感,卻不會輕看她。
日後若是有機會與這類謀士共事,真是隻要想想便要激動不已。
百裡華瞳孔猛縮,再也沒有方才的怡然之态。
他難道是他嗎?
沈星辰卻不給他時間思考,直接出手!
一招一式皆是淩厲。
甚至能聽到破風的聲音。
幾招下來,百裡華即刻便明白了她自己并非對手。
“我認輸!”她随即開口道。
這是擂台,既然知道自己無法赢,何必多耗他的體力。
這般下來,她也沒了先前的疑惑。
那人在謀略上,已是叫人吃驚,又怎麼可能還會武?面前這人有的顯然是從小刻苦練起的武藝。
底下一片轟然。
她們看向姬玄義,隻見她面上無波,仿佛這一切本就該如此發生。
所有先前有小瞧之意的人紛紛單膝跪下示意。
姬玄義擺了擺手,示意繼續。
她們皆收了輕視之心,可也想看看台上那人的程度到了哪?
畢竟百裡華不同軍中常訓之人。
一個四品副官上去了。
兩人互相見禮。
那四品副官一擡頭看到了他的容貌,即刻失神,臉上略紅了些。
她匆匆低下頭去,便出手了。
先前在遠處隻能看到身形,衆人也不敢接近。
不到一刻鐘,那副官便道:“末将認輸!”
既然已經知道赢不了,對方又是個王上後院的人,自然不願多做接觸。
底下一片無聲。
不少人面面相觑,心裡想着她們不會是因為王上的人,便故意輸了罷?
想到此,不少人便舉手要上去。
姬玄義挑了個力量雄厚的。
那人是王芒,身形大概是台上男子的兩倍。
況且她因着夫郎不忠,最是厭惡男人,斷不可能手下留情。
上了擂台後,也隻是草草抱拳,道:“請賜教。”便立刻出手。
沈星辰連退了數步。
他在擂台的邊緣疾步行走。
王芒每次出手,明明感覺就要碰到他了,卻被他迅速閃避過去。
有幾次甚至都碰到了他的衣角。
“你隻會躲嗎?”王芒惱怒輕喝道。
她已經逐漸失去了耐心。
沈星辰不語,依舊閃避,不肯出一招一式。
底下的将士再也無人敢小觑。
這麼快的步法,自然不容小視。
再看台上,沈星辰閃避的動作雖是極快,卻不見絲毫狼狽之态;王芒的心态卻早已不穩,有些氣急敗壞。
這是大忌,不少人都已經在心中下了定論。
沈星辰臉上毫無情緒,絲毫不慌。
若是硬碰硬,他絕對敵不過。
王芒已是惱怒不已,被一個男子如此耍着玩兒,怎麼能不她氣憤。
他逐漸看到她的下盤已不再與先前一般穩當。
到了擂台邊緣時,他抓住她近身的機會,手上用盡全力奮力一擊,腳下同時用力,王芒便出了台。
她一臉不可置信,“屬下不服!他不過是使了詐!”
姬玄義微微皺了皺眉。
王芒随即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單膝跪下請罪,道:“屬下口不擇言,王上恕罪。”
“把兵不厭詐那篇罰抄百遍呈上來。”姬玄義道淡淡道。
洛北站了出來,她與王芒一般同為四品大将,平日裡武藝上以靈敏速度著稱。
還是小兵時,她和王芒兩人是最好的搭檔。
兩個人配合起來,簡直如虎出籠,兇猛無比,拿下了不少首勝。
如今,那件事後,兩人早已沒有先前的姐妹情。
王芒更是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徑直離開。
洛北苦笑不已,現在王芒未必領她這個情,不想着殺了她就不錯了。
洛北還是一步步走上了擂台。
底下的諸人一陣唏噓。
若是那男子隻會閃避,那他就隻能到此為止了。
即便如此她們心中已是驚歎不已。
“見過君人,請賜教!”洛北輕聲道。
沈星辰也開口道:“見過将軍!”
洛北出手,太快了!
沈星辰瞳孔一縮,就這麼點時間她就幾乎到了眼前。
他猛然閃避,卻知道他憑先前的戰術,不可能赢。
他在想。
他在武學上有天賦,卻不足以稱天才。
能有今天的武藝,完全是少年時不間斷鍛煉的緣故。
但是,他有一個讓他的師傅屢屢稱贊的天賦。
那就是冷靜。
即便是在比武時,強敵當前,他也能保持無與倫比的冷靜。
他在閃避的同時,也在思考。
如果他有強大的力量,便能選擇以力破快。
可是男子比起女人最大的區别還是在懸殊的力量上。
快,就是為了掩飾破綻。
他一直記得師傅說過的這句話。
那面前這個人也不例外,她也一定會有她的破綻。
那在哪裡呢?
他一邊閃避,一邊仔細觀察。
隻要她的腳往右踏,左臂必會微微高擡。
能預測,所以沈星辰很快就破解了她的第一輪攻勢,他已經不再一昧的閃避,而是時不時正面出手。
正面相抗,竟然能絲毫不落下風。
他現在的體力不可能可以與她相抗,她遲早會察覺的。
屆時便不可能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