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玄羲又問，“還有嗎？”
“沒…沒有了。”
姬玄羲的眼中有些許失望，道：“若是孤和你說，懲戒翻倍。你自己再想想。”
“母上和琛兒說。”姬晨曦擡頭看着她。
此時的一句母上、一句琛兒又讓姬玄羲心軟許多。
“念在這是第一次，琛兒，孤不多罰你，二十戒尺。但你要記住你因何受罰——出言不遜，頂撞父君。”姬玄羲沉聲道，随後又道：“今日你便是頂撞孤，孤都不會罰你，唯獨你的父君，你頂撞不得。莫說你，便是孤都不舍得對他出言不遜，你又憑什麼如此對他？”姬玄羲沉聲問道。
“孩兒知錯了，不該對着父君發脾氣。”姬晨曦垂着頭道。
姬玄羲讓人取來戒尺，讓姬晨曦伸出左手來，她親自行罰。
“孤隻說一遍：不可閃躲，報數。壞了規矩便從來。”姬玄羲看着他道。
姬晨曦從未受過罰，連打了三下，都不作數。要不是下意識的怕，把手縮回去了；要不就是因着疼，忘記報數了。
他把挨了罰的小手往姬玄羲不握戒尺的左手裡送，一邊流着淚，一邊帶着控制不住的哭腔小聲道：“母上牽着琛兒的手，琛兒就不會躲了。”
姬玄羲歎了口氣，順勢牽住了他的手，如此這般她又哪裡還舍得重罰。
打了二十多戒尺，那隻小手也不過是熱乎乎的，微微有些腫罷了。
打完後，姬晨曦并沒有記恨她，反而委屈地埋進她的懷裡。眼淚像珍珠一樣一顆顆落下。
姬玄羲見狀，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他抱到腿上，又用臉頰貼他的額頭，輕聲哄道：“琛兒乖，不哭了。”
“琛兒今日犯了許多錯，母上是不是以後都不疼琛兒了？”姬晨曦不敢和往常一樣伸出手摟着她的脖子。
姬玄羲看着他，眼中皆是疼惜，聲音極其溫和，輕聲道：“琛兒記好了，今日你唯一犯得錯便是不敬父君，日後不可再犯。其它的在孤眼裡都算不得錯。”
她唯一的孩子，莫說是推了人，就是傷了人又有何妨？再退一步，就是殺了人又有何妨？
隻是她但凡活着，在她眼睛能看得到的地方，她永遠不會讓這雙小手有機會沾染血腥，她要他幹幹淨淨。
無須姬玄羲吩咐，風冷已經将冰送了上來，同時讓侍兒在一旁擺膳。
姬玄羲把他受了罰的小手放在冰上，随後她又把他抱到椅子上，她自己則是坐一旁看着他用膳。
為太女後，她向來公務繁多，她都已經記不清到底有多少日子沒好好的陪兩人用膳了。
思緒散開之際，便看到一隻小手費力地舉着一塊蒸餅遞到她面前。
蒸餅以去了核的蜜棗為心，再裹以桂花蜜和芝麻，看着好不香甜。
“母上也吃。”姬晨曦糯糯道，他倒完全無法體會身邊侍兒惶恐的心思。
侍兒在一旁，既怕太女會呵斥小宣主毫無規矩，又不敢出聲勸阻，恐引得太女不悅。
那桂花蜜微微粘住了姬玄羲的小手，如此看起來着實一般。姬玄羲卻毫不在意，伸手取過了糕點，放入了嘴中。
“琛兒乖。”姬玄羲心想，沈星辰真的把這個孩子教的很好。
他讓姬晨曦在這個年紀向樹苗一樣，随心所欲的生長，從不曾大動幹戈地修剪他的枝桠。
夜間，沈星辰還是放不下心，去了隔壁姬晨曦的屋子裡。
姬玄羲也攔他不住，無奈苦笑，這個晚上怕是難以安生了。
沈星辰雖說要狠下心來管教琛兒了，可心裡比誰都舍不得，要不然這個聰明的小家夥絕不敢對他父君不敬。
隻需看這個孩子行事便知，他是最清楚誰真正的無條件愛護他的。
果然，沈星辰看過了姬晨曦手上的傷，立刻便遣人回來說他今夜陪着姬晨曦就寝了。
姬玄羲不忿，故而也起身去了隔壁的屋子。
姬晨曦果然還未睡，就等他的父君來尋他呢。他舉着他的小手給沈星辰看，淚眼汪汪的，道：“父君，痛痛。”
沈星辰背對着屋門，姬玄羲看不到他的神情，但猜也能猜到幾分。
“琛兒乖，父君給你吹吹。”沈星辰疼惜道。
姬晨曦越是有人哄他，越是覺得委屈，他整個人縮進沈星辰懷裡。
姬玄羲走到床前，姬晨曦率先發現了，頓時也不呼痛了，馬上爬起來，順勢把眼淚也憋了回去，道：“母上。”
沈星辰則不緊不慢地坐起來，視線停留在姬晨曦身上，看也不看姬玄羲，顯然是惱了。
姬玄羲百口莫辯，就她那對姬晨曦做做樣子的行罰力度，但凡是明早來看他，那手都不會留下絲毫痕迹。
如今也不過是有些許腫脹罷了。
“還痛嗎？”姬玄羲對着姬晨曦問道，後者顯然很是識時務，立刻改口道：“不痛了，母上。”
沈星辰不置可否，依舊不理會她。
姬玄羲則了歎口氣，揉了揉兩個人的腦袋，與床邊的沈星辰商量着：“阿辰睡裡面可好，明日孤寅時便要離府，以免擾了你二人安睡。”
沈星辰心想她說得好生冠冕堂皇，緩緩回道：“殿下何不在主屋安睡？”
這話說的無禮，若是在他人府中，妻主若來一同就寝，皆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哪有這般恃寵而驕往外推的。
姬玄羲并不放在心上，轉而問姬晨曦：“琛兒要不要母上一塊睡？”
“要！”姬晨曦脆聲道。
孩子與父君同睡都不大符合規矩，更不必說與母上同睡了。即便是有姬玄羲的首肯，自姬晨曦一歲起，便也已分屋睡了。
因此便是姬晨曦也少與母上父君同睡過。
沈星辰不願讓他失望，便挪到了床裡面，姬玄羲順勢在外側躺下。
姬晨曦躺在中間，一手牽着一人，感覺幸福極了。便是今日挨了罵、挨了打，都覺得開心。
許是白日折騰了，沒一會兒功夫也就睡深了。
沈星辰分明還沒睡意，也閉上眼睛假寐，擺明了不想搭理她，姬玄羲隻能無奈一笑。
夜半時分，姬玄羲和沈星辰同時睜開眼睛。
是姬晨曦窩在沈星辰的懷裡無意識地流淚，在睡夢當中喃喃道：“父君…對不起…“随後又迷糊嚷嚷了兩句模糊的話，兩人都不曾聽明白。
顯然，兩人白日裡的嚴厲，終歸是在他心裡留下了痕迹。
沈星辰連忙輕拍着他的背，輕聲安撫道：“琛兒乖，琛兒不哭，父君在。”
姬玄羲并沒有說什麼，隻是把手輕輕地搭在了他的小身子上。
沒過一會兒，姬晨曦在兩人的安撫下又陷入了沉睡。
沈星辰和姬玄羲兩人則是徹底沒了睡意。姬玄羲想開口解釋什麼，沈星辰卻率先開口，輕聲道：“殿下先好生休息，免得白日裡沒精神。”沈星辰把手輕輕地搭在了她的手上，自姬玄羲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反手便握住了。
沈星辰并不曾真正地生氣，他自己心裡也清楚姬玄羲做得哪稱得上正經的罰。
他之前看過姬晨曦的雙膝，白白嫩嫩，問過後才确認姬玄羲甚至都不曾讓這個孩子跪下來過，哪怕是在她面前。
沈星辰又哪裡知道，姬玄羲光是看着小小的人兒站在那裡，雙眼噙着淚，就已經心疼不已了，早就想抱他起來了，更遑論讓他孤立無援地跪在地上了。
沈星辰問琛兒，姬玄羲因何罰他。
畢竟沈星辰親身領過姬玄羲的罰，不止一次，所以他比誰都清楚，她向來都是先從錯開始，直到認了錯，她才會讓人心甘情願的受罰。
姬晨曦口齒流利道：“母上罰琛兒不敬父君、頂撞父君。母上說今日其它的事情在她眼裡都算不得錯，唯獨此事，日後也絕不可再犯。”随後他又抱着沈星辰道：“琛兒錯了，琛兒不該向父君發脾氣。”
沈星辰又怎麼對他生氣的起來。
直到此刻，才有了姬玄羲進來時的那一幕，姬晨曦拿着他微腫的小手可憐兮兮地讓父君吹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