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姬玄羲縱着的緣故,姬晨曦從小便十分淘氣跳脫。
這小家夥一年年長大,除了他的父君,誰也不怕。
若是哪一日父君不在府裡,那必然是雞飛狗跳,幾個侍兒都攔不住他。
可這小家夥并不是莽撞的調皮,會審時度勢得很,姬玄羲笑稱這點倒是随了沈星辰。
猶記得三歲那年,姬晨曦第一次出府和其他小郡君、縣君一同玩耍時,他手上沒分寸直接将其中一人推到了地上。
摔倒的小縣君并無大礙,其父君雖然眼中心疼,卻自然不敢說什麼。
本來隻是小事,隻是姬晨曦不肯對小縣君道歉。
他的印象中,隻有别人和他賠罪的時候,何時輪到他向别人賠禮道歉了。
沈星辰沒有當場教訓姬晨曦,先是和親自那位夫郎賠禮道歉後,随即才帶了姬晨曦回府。
一路上,沈星辰首先是反思了他自己平日裡對姬晨曦太過縱容,因為這個孩子于他而言太過珍貴了、太過難得了。
因而他總是不舍得對這個孩子說句重話,但孩子何其聰明,潛意識中又怎麼會不清楚父君的退讓。
這一次,到了府中,姬晨曦依舊以為會和往常一樣,不輕不重的教訓幾句。
直到沈星辰輕聲讓他跪下,姬晨曦小小的臉上有些愣怔。
姬晨曦的榮寵并不隻是說說而已,不會走路前,他幾乎是在姬玄羲和沈星辰的懷裡長大的。
他會走路後,也從來沒人教他如何行禮,他向來隻需要等着别人如何對他行禮即可。
唯獨寥寥數次進宮前,姬玄羲會叮囑他如何行禮。
姬晨曦不情不願緩緩跪下,沈星辰盯着他的眼睛,問他知錯了沒有。
“沒有,我又沒錯。”姬晨曦擡着頭,看着沈星辰道。
沈星辰垂眸不語,随後輕聲道:“是父君的不是,平日裡不曾仔細教導你。今日起,倒也不算太晚。”
他吩咐人将男戒取過來,翻出禮儀那一篇讓侍兒念。
姬晨曦從出生到至今,從未久跪,僅僅不到一刻鐘就說呼痛。
沈星辰讓他起身,站着聽,不到半個時辰姬晨曦又道餓了。
往常這個時辰确實是要用午膳了。
沈星辰道:“先忍着。”
姬晨曦按捺着性子,又聽了半個時辰。
“可是聽懂了什麼?” 沈星辰問道。
沈星辰并不指望小家夥都能聽懂,因為平日從不曾教過他,主要是為了開始磨磨他的性子。
姬晨曦不過是讓侍兒的話右耳進,左耳出,壓根不曾聽進去。
“孩子知錯了,我不該推他。”姬晨曦低着頭避重就輕道。
沈星辰不打算再慣着他,讓侍兒繼續讀。
姬晨曦一聽竟還要念,一面覺得父君偏幫别人家的孩子,憤怒得緊;一面又是覺得委屈,父君都不管他餓了,還要讓他在這裡聽。
他猛然擡頭道:“我不要聽了!”
沈星辰垂眸不語。
侍兒自然不會聽他的吩咐,翻開下一頁,繼續讀。
“母上都不曾這般教訓我,父君又憑什麼管我?”姬晨曦眼中含淚,出言頂撞道。
姬玄羲從下屬那裡聽聞了上午發生的小事,料到回府後姬晨曦會吃些教訓,本想早些回來給小家夥解圍。
說巧不巧,剛好走到門口,就聽到了這句話。
見她走進來,沈星辰從主座上站起來,屈身行禮。
姬玄羲從進來後就沒看姬晨曦一眼,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因而他此時不敢再發出絲毫聲音。
沈星辰請罪道:“殿下恕罪,是臣侍往日不曾教好他。”
“風冷。”僅僅是喚了一聲,風冷立刻就明白,進來将姬晨曦帶出院子。
從始至終,姬玄羲的視線都沒離開過沈星辰。
“臣侍罰過了,殿下便不要再罰琛兒了。歸根究底,還是臣侍教導不善。”沈星辰看着她道。
姬玄羲道:“放寬心,你幾時見孤罰過琛兒了?”
沈星辰信以為真,畢竟往日裡最寵姬晨曦的人确實是姬玄羲無疑。
“其次,分明是你我一同教導,怎麼就變成阿辰教導不善了。他尚且三歲,平日裡是要教,卻也不必拘束他的天性。他是孤的孩子,霸道些并無妨。”姬玄羲不讓他攬責,緩緩道。
沈星辰回道:“臣侍原先也想着這個年紀便讓他不必拘束地玩。今日才意識到他身為殿下的孩子,更應以身作則,行事有規章。”
“好,便依你所言。隻是他先前沖撞你的話,念着他小,阿辰便饒他一次,不要放在心上。”姬玄羲竟是反過來為姬晨曦求情。
沈星辰原本到底有些沉悶,聽到這話便笑了,他身為父君,又豈會将孩子的氣話記在心裡。
“殿下着實言重了。”沈星辰眉眼舒展,輕笑道。
看着他笑了,姬玄羲才放心下來,讓人傳膳。
姬玄羲與沈星辰一同用膳時,便說早已讓風冷帶姬晨曦下去用膳了。
實際上并不曾,不過是先将他帶到偏院去罷了。
雖說并沒有讓孩子跪着,可也不曾讓人傳膳,甚至都沒有人送茶水過來。
姬晨曦孤零零的在屋子中站了一個多時辰。
風冷在門口守着,期間姬晨曦不是沒有試圖與風冷搭話,風冷卻閉口不言,隻是讓他站好,不可坐下。
這自然是因為風冷将姬晨曦帶走時,看到了姬玄羲不動聲色的手勢——罰!
姬晨曦短短幾個時辰内,度過了自出生以來,最感到難過的時光。
姬玄羲用完膳後,并沒有耽擱,便到姬晨曦這裡來了。
姬晨曦看到她進來,便過來抱住她的腿,往常這個時候,姬玄羲早就伸手抱起他坐在椅子上了。
然而這次姬玄羲置之不理,風冷便上前來拿開了姬晨曦的手。
姬晨曦的視線一直跟着姬玄羲走,以為她會呵斥風冷的舉動,但是直到她走到了主座,都沒說什麼。
姬玄羲坐在主座,微微低頭看着這個小家夥雙眼噙淚、淚水在眼圈裡打轉,看着可憐兮兮的。
這個孩子面容輪廓都随了她,唯獨這雙眼睛極其肖似沈星辰,看的姬玄羲都要心軟了。
若不是他出言頂撞沈星辰,觸及了底線,此時無論是什麼其它的錯,姬玄羲想她都能立即饒了他,把他抱在懷裡哄着。
“姬晨曦,忍着别哭,先說說今天哪錯了。”姬玄羲硬硬心腸,開門見山直接問道,若是再拖延下去,她都不舍得罰他了。
姬晨曦眼中的淚水一下子就落下來,以為等到的是安慰,卻不曾想是嚴厲的質問。
更何況,平日裡,姬玄羲幾乎從不叫他的大名,都是叫他的乳名。
姬玄羲忍着不去安撫他,一旦安撫了,這罰确實不知從何開始了。
“孤說過了,不許哭,看着孤的眼睛說說你今天哪裡錯了。”姬玄羲冷峻道。
姬晨曦一時間又是驚又是懼,他強行忍住哭聲,帶着哭腔斷斷續續道:“孩兒…不該…不該推人。”
“還有呢?”
“不該…不道歉。”姬晨曦的聲音小的幾乎無法聽清,小身子一顫一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