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飛遠家出來,明書枕給美琳打了個電話,一問都對上了。
她那個狗友16歲懷孕就辍學了,後來生了孩子,就做些家政保潔的活兒養活自己。
再後來,等到成年,就跟李飛遠結了婚。
但李飛遠不務正業,還偷拿她做家政的錢出去花天酒地,倆人後來就離了婚。
然後就是這次孩子的事,李飛遠把孩子藏了起來,美琳的狗友并不知情。
等警方發現的時候,她看着被拷走的孩子,反倒覺得輕快了。
搭上自己的青春年華,養了個如此不成器的東西,終于能解脫了。
明書枕跟美琳對完了信息,倆人都很驚訝,覺得太巧合了,但是又很唏噓。在美琳的印象裡,她的狗友是一個挺漂亮挺知性的人。
“以後她可以隻為自己活着了。”隔着電話,美琳感慨了一句。
明書枕點點頭,但又想到美琳看不到自己點頭,便使勁“嗯”了一聲。
挂了電話,車子拐出路口,明書枕看到了熟悉的銀閃車。
不确定這是不是明書硯的那輛,明書枕瞪眼看着主駕駛的人。
好巧,主駕駛的窗戶正好落下來,兩個人目光撞到了一起。
“老大?”明書枕停下車,看着車裡的人,臉上不自覺帶上笑,“你怎麼在這兒呢?”
“我去二組看你不在,猜你在這兒。”明書硯說道。
“嗯?找我有事嗎?”還要再特意跑出來。
明書硯不想說她是擔心,擔心明書枕在李飛遠家受欺負。
不過她看李飛遠家上了鎖,明書枕又跟一個大姨聊得很歡,她就放下心來了,便在這邊的路口等她。
“你還欠我一頓飯。”明書硯直白道。
“額。”為了一頓飯,特意跑過來嗎?
“那,老大你想吃什麼?”明書枕眨眨眼。
“你選吧,你想吃什麼?”明書硯反問她。
“嗯。”明書枕陷入沉思。
冬天裡,她很想喝一碗熱騰騰的湯面。
撒着蔥花、熬得白潔的豬骨湯,表面還浮着一層淺淺的油光,湯底與面條充分融合,面條根根分明,鮮香的口感,一口吞下去,胃裡一股暖意。
但是,請領導喝面條,會不會太廉價。
見明書枕臉上露出糾結的表情,明書硯知道她又在心裡想三想四了。
“按你想吃的來。”明書硯放柔了語氣。
“那……喝湯面可以嗎?”明書枕擡擡眼,扭頭從副駕駛的窗子看出去。
明書枕從她的眼神裡讀到了一點忐忑,她笑了一下:“可以啊,我也好久沒吃了,挺想念這口的。”
“哦。”明書枕眨眨眼,“那,那我導航吧。”
她知道一家味道很不錯的面館,店面很大,榻榻米風格的裝修,也有單獨包廂。
還是稍微能夠拿得出手的……吧。
導好了航,明書枕開着自己的小紫奔跑在前面,明書硯的銀閃車跟在後面。
冬天裡,太陽落山早。
明書枕透過車玻璃前窗,看着前方泛紅的天際線,瞳色罩上了一層橘光。
這幾天上路都是明建倉帶着她,她對于開車已經沒那麼抵觸了。
甚至有點升級打怪的心理,每解鎖一個新地圖,能量值就升高一些。
現在,她要獨立的去解鎖面館的地圖,這次打怪還配了個挂件,跟在自己後面。
明書枕莫名其妙勾了勾唇角。從倒車鏡看到那抹銀色,還有種成就感。
跟着導航開到了面館,幸好車位有很多,小紫奔跟銀閃車停到了一起。
店裡面人也不多,明明是飯點時候。
“不會不好吃吧?”明書硯看了明書枕一眼。
“好吃的!”明書枕信誓旦旦,“我跟我朋友經常來這兒吃,而且老闆很上進的,經常出去學習。”
“嗯。”明書硯點點頭。反正她也不是真的想來吃面,隻是想跟明書枕待在一起。
進到店裡,那位上進的面店老闆圍着白色圍裙在環視店面衛生。
看到來了客人,他招呼一嗓子:“二位樓上?今天一樓有包場的。”
“哦,好。”明書枕往裡走,看到了一個窄窄的木樓梯。
怪不得沒人,原來是包了場。
大概是想證明這家店真的很好吃,明書枕帶着驕傲的笑容回頭看明書硯,沖她眨眨眼。
“看,我就說好吃吧,還會有人包場。”
“……”明書硯沒有回應她,高跟鞋踩在木樓梯上,哒哒哒,像在敲一個大木鐘。
進到了包廂裡,倆人各點了一碗面。
小店在上面之前,會先上幾道開胃小菜,有蘿蔔塊、海白菜等。
明書枕很喜歡這個蘿蔔塊,裡面有花生碎,吃起來爽口。面還沒上來,她先夾了幾筷子蘿蔔塊。
明書硯看她喜歡吃,把盤子往她那邊推了推。
“在公司這段時間,還适應嗎?”
“!”明書枕頓時有了被領導盤問的感覺,她心裡一驚,擡起頭來。
“适應的。我現在已經學會好多儀器了,李飛遠這個項目我也會做好報告,回顧前後出現的問題,做一個總結。”
明書枕語氣認真,好像在會議室裡,一本正經給領導做工作報告。
明書硯搖搖頭:“你不用跟我說這個。”
“你個人生活上呢,覺得怎麼樣?”
明書枕眨了眨眼。
個人生活上……認識了很多朋友,美琳姐、錢多多、兜有米、韓漱玉;開車技術也比以前好了,比以前大膽了,敢上路了。
領導是要聽這個嗎?跟工作有什麼關系。
明書硯見明書枕沉默,眼睛裡透着一絲亮光,知道她又想複雜了。或者是已經想好了答案,但是覺得沒必要告訴自己。
也是。自己已經利用上司領導這個特權逼得對方跟自己坐在一個空間裡吃飯了,對方有什麼義務要跟自己分享日常呢?
又不是朋友。
又不是朋友。
明書枕見明書硯也沉默,覺得莫名。
這時面正好被端了上來,明書枕注意力有了轉移。
她拿筷子挑起一根面,不停地吹氣,讓它冷卻下來。
“嘿嘿嘿,專心吃面吧,這樣就不需要說話了。”明書枕在心裡暗喜。
但明書硯坐她對面,筷子沒有動,目光還追随着明書枕。
面條上騰起熱汽,白霧之下,這張臉顯得格外精緻和冷峻。
她今天戴了副珍珠耳環,像挂在窗口的風鈴,風一過,鈴鈴作響。
“老大,這個面吹吹就不燙了,趁熱吃才好吃。”明書枕的目光從耳環重新移到了明書硯臉上。
“嗯。”明書硯點點頭,順從地拿起筷子,挑起一根,嘴巴喔起來,輕輕吹涼面條。
白色熱汽散的更快了一些。
明書枕見明書硯動了筷,眼睛彎了彎:“個人生活上也覺得挺好的,同事關系都很好。”
明書硯咽下一口面條,掃她一眼,想,這真是一個敷衍十足的回答。
“我看你朋友圈說,工作之後,好久沒跟朋友聚了。”明書硯持續展開攻勢,“現在年底,事情确實多。但你接手的應該隻有李飛遠這個項目吧,公司請假隻需要跟人事簽個條就行,沒事了可以請假休息休息。”
“嗯?”懵懂的小眼神從碗裡的面條轉到了對面人的臉上。
明書枕第一反應是老大看自己朋友圈了?因為吐槽工作之後大家都忙,約飯都約不齊的朋友圈是在加明書硯之前發的,明書硯要想看到,隻能是點進自己的朋友圈裡來。
自己加上老大微信後還沒點進她朋友圈看過,有時間自己也要看回來。
第二反應就是老大是不是在陰陽自己,心思沒在工作上,居然還想着跟朋友出去玩。
她慌忙解釋:“沒有沒有,老大。我平時工作很積極的,我有時候真的滿腦子都是這個設備怎麼用那個儀器要注意什麼,手機都不想看一眼的。”
青天大老爺明鑒,果然跟領導吃飯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明書硯無語地看她一眼,知道她這是誤解自己的意思了,但她聽明書枕說自己滿腦子都想着工作,覺得很值得懷疑。
“我記得,二組好像是最擅長摸魚的小組吧。茶水間的零食報銷單比其他組都要多。”工作完了就閑聊,工作不完就去電梯間看魚小憩,工作完不完的都得去茶水間遛達幾圈,吃吃這個嘗嘗那個。
“哈。”明書枕聽明書硯這樣說,報之以一個僵硬的笑容。
明書硯看明書枕的嘴角強行扯向兩邊,不由覺得好笑。
她幫她挽尊:“其實也沒事,工作保質保量完成就行。”
這話聽在明書枕耳朵裡,卻又變了味兒。
都說領導的話要聽一半,要反着聽倒着聽。
這個“保質保量”,多麼刻意的一個詞,你心思全拿去摸魚了,怎麼還保質保量完成工作呢?
陷阱,都是陷阱。
“我們組也不是經常摸魚的,大家心裡都有數,有個底線……”明書枕眨巴眨巴眼,覺得碗裡的面也不香了。
明書硯看她一眼,歎口氣:“換個話題吧。你隻把我當成明書硯行不行,不存在上下級關系。”
“……”明書枕想起明書硯那句“領導要走在前面”。
不過話題終于可以被掀過了。
這家面館隔音很好,等倆人吃完下樓的時候,才發現一樓聚了許多人。
一樓面店裝飾了人形立牌、鮮花、氣球裝束,看樣子像是情侶過紀念日。
果然,明書枕聽到旁邊有這對情侶的朋友在說,這倆人就是在這家面館認識的,所以想把一周年紀念日安排在店裡舉行。
人形立牌是兩個粉嘟嘟的形象,都是長發,一時分不出男女。
“咦,這兩個人長得都好像女生啊。”明書枕小聲感歎。
明書硯也瞥到了那個人形立牌,知道這是對女女情侶。
“就是兩個女生。”她也小聲道。
“嗯?”明書枕再仔細看那立牌,這倆人确實長得都很細膩,沒有臭男人味。
“是哦,兩個女生也是可以在一起的。”她認真思考,覺得自己不應該刻闆印象先入為主。
“噗嗤。”明書硯看上去心情不錯,沒有皺眉,嘴角也沒有耷拉着。
“走吧。”明書硯提醒她兩個人在這兒逗留太久,影響人家了。
“嗯。”明書枕點點頭,跟着明書硯走了出去。
“我坐你車吧。”明書硯沖明書枕道。
她有自己的小心機,不想兩個人吃完飯就各回各家,坐一輛車,至少還能再多待一會兒。
“啊?”明書枕看看明書硯的銀閃車,“那這車怎麼辦?”
“有人過來取。”明書硯道。
“……哦”
“那,那上來吧。”雖然不理解老大為什麼突然不開自己的車了,但明書枕還是尊重加包容。
副駕的位置,除了駕校教練,明建倉,再沒有第二個人坐過。
鐘碩也沒坐過。
現在明書硯坐在副駕,珍珠耳環垂在頸間,碎卷發彎彎繞繞,唇邊挂着似有若無的笑,明書枕一陣心慌。
心慌到忘記挂擋,踩油門時汽車“哼”了一聲,原地制動。
“挂擋。”明書硯看她一眼。
明書枕手忙腳亂挂上擋,等到車子平穩開起來,心才踏實下來。
“剛剛那對情侶,我還挺羨慕的。”明書硯從來沒對人吐露過自己的内心,對着明書枕,她卻總是想多說。
“嗯,不在意外界的眼光,勇敢為自己活着,确實挺好的。”明書枕一刻不敢放松,眼神死死盯着前方的路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