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那人走近,一張清朗俊逸,同她有幾分相似的面容終于在燭光中變得清晰起來。
沈南南這才回想起那個隻在記憶中出現過的人來,在腦中快速整理下兩人的關系,大喊一聲:“阿北!你裝什麼神弄什麼鬼啊!吓死我了!”
來人一身霁藍色勁裝,正是“沈南南”那個在西南軍中任職的雙胞胎哥哥。
——沈北,字觀瀾。
“沒大沒小,叫阿兄。”
沈觀瀾走近,“方才我聽見靈靈家中傳來叫喊,還以為出了什麼事。”
“黑燈瞎火的,這丫頭被掉地上的西瓜吓了一大跳,惹得我們也跟着叫了起來。”
沈南南解釋,又見沈觀瀾毫無征兆地出現,正色道,“不是,你怎麼在這兒啊?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日午後。對了,進城路上還碰見了爹娘。”
“那他們人呢?怎麼你們回家也不把燈點上,怪滲人的。”沈南南心中有些開心,又有些忐忑。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沈南南”的父母呢。
“沒有,爹娘又走了,他們這次是來接姝姨的,說是要趕着在中秋節到達錢塘,觀潮賞燈。故而家中隻我一人,無需點燈。”
“什麼?我娘走了?她也沒提前和我說啊?”
楊靈靈聽到這話,三兩步走過來,向沈觀瀾确認,“你确定嗎?”
沈觀瀾颔首,從懷中摸出一封信,遞給楊靈靈:“姝姨給你留了封信。”
楊靈靈接過,焦急地拆開,奈何燭火昏暗,看不太清。
沈南南收起眼中的落寞,和冷硯冰一起将廚房内的幾盞油燈都給點上,室内這才漸漸變得明亮起來。
衆人這才看清,廚房的一角,竟然堆了好些瓜果蔬菜,而方才冷硯冰撿起的那隻西瓜正是從一個豁口中滾落下來的。
冷硯冰将那西瓜放了回去,對楊靈靈道:“姝姨真是怕你餓着。”
楊靈靈将信讀完,想起自己近日去衙門應卯,雖隻是個幫役,但好在比她此前那個不着調、朝不保夕的營生好了太多。
想是易雲姝多年心願得償,如今終于可以關了鋪子,同沈家夫婦一起,四處遊山玩水了。
楊靈靈歎了一聲,易雲姝刀子嘴豆腐心,這些日子裡對她的照顧無微不至,心裡一面為她感到高興,一面又有些不舍。
調整了下心緒,看着角落裡堆滿的瓜果蔬菜,撇了撇嘴,“我們挑幾樣菜做晚飯吃吧。”
沈觀瀾道:“我方才去西市給你們帶了點冷淘,就等着你們回來。你們先去外頭稍坐,我過去拿過來。”
楊靈靈幾人先進去将堂屋的燈都點上,又往院中的葡萄架下走,瞧見沈觀瀾拿了食盒過來,端出冷淘,正好是三碗。
沈觀瀾招呼道:“快坐。你們一人一碗。”
“北北,你的呢?”
楊靈靈方才已将有關兩人的回憶在心底快速地梳理了一遍,幾乎是下意識地道。
沈觀瀾愣住,拿碗的手頓了頓。
沈觀瀾常年跟随黎淵大将軍在西南邊陲駐軍,一刀一槍都從死人堆裡博出來的功名,“冷面參将”名聲在外。
平日裡,衆人大多恭敬地尊稱一聲“沈參将”。
若是關系再近一些,則喚他的字——“觀瀾”,即便是爹娘或是沈南南也隻是喚他“阿北”,而敢用“北”字的疊詞喚他的,這世上隻此一人。
許久未曾聽見,倒有些不适應了。
沈觀瀾想起第一次見到楊靈靈,正是姝姨領着她到他家來,向楊靈靈介紹自己:“這是南南的哥哥,比你小一些,你叫阿北弟弟吧,也可以叫觀瀾弟弟。”
那時她不過十歲,剛從寺廟裡回來,而沈觀瀾自小便被父親送到青城山去修習劍法,也是近日方歸。
兩人第一次見面,楊靈靈卻沒有絲毫扭捏認生,徑直走過來,伸手捏了捏沈觀瀾那肉嘟嘟的臉道:“叫阿姐。”
小沈觀瀾睜大雙眼,怔在原地,漲紅了臉,嘴張了張還未出聲,又聽她仰頭認真地問她阿娘:“怎麼南南的哥哥不叫北北?阿北和觀瀾叫起來拗口,我以後就叫他北北吧。”
*
冷硯冰和沈南南被這聲突如其來的“Baby”驚着了,震驚地看向楊靈靈。
又見沈觀瀾冷着臉,半天沒說話,擔心他随時便回發作起來,冷硯冰立即警惕地握住了腰間的刀柄。
然而沈觀瀾隻是幹咳了聲,竟将那聲“北北”應了下來,自然地道:“我吃過了,你們吃。”
楊靈靈“哦”了聲,也不再多問,和沈南南幾人坐了下來,将冷淘拌開吃起來。
吃了一會兒,沈南南用手帕擦了擦嘴,擡頭問道:“對了,阿北,你還沒說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沈觀瀾瞪了她一眼:“叫阿兄。”
“你就比我大了不到一刻鐘,我才不叫。”沈南南哼了一聲,“你就别賣關子了,快說。”
“休沐。”
沈南南噎住,心知沈觀瀾嘴嚴,加之軍中要事她也不便多問,便隻揀些有的沒的話題,諸如什麼“怎麼又黑了又壯了”“平時在軍中都吃些什麼”的寒暄之語,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待幾人吃得差不多了,楊靈靈起身,說要去切個西瓜解解渴,忽然間,卻聽門外傳來一陣猛烈的拍門聲,接着有人喊道:“冷頭兒!冷頭兒!你在裡面嗎?”
楊靈靈不耐煩地抱怨了句:“誰啊?大晚上的扯着嗓子叫。”
“找我的。”冷硯冰放下筷子,走過去開門。
門打開來,是縣衙的一個門子,此時正滿頭大汗,見冷硯冰出來,立馬道:
“冷頭兒,沈師爺是不是也在這兒?大事不好了,你和師爺快回衙門吧,大人指明要見您二位呢。”
“出了什麼事?”冷硯冰趕忙問。
那門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是因為白石村那個案子……還有,還有……”
緩了緩,又道,“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冷頭兒這就跟小的一起回衙吧,大人要是見不到二位,隻怕得把我腿打斷。”
這明顯是誇張之詞。
不過小西連夜叫人前來,多半真的有什麼緊急萬分的事。
“好,我們這就走。”沈南南聽見,連忙起身,往門邊去。
沈觀瀾也跟着站了起來:“我随你們一道去。”
“不用了吧。”沈南南婉拒,又想起易雲姝離開得突然,隻怕楊靈靈心裡頭還難過着,便補充道,“你留下陪靈靈吧。”
楊靈靈卻立即叫道:“不用他陪,我肯定要跟你們一起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