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比往年入的早,也熱得多。
機械廠噴吐的熱氣好似把整個安縣悶成了一個煉丹爐。
一大清早,小院的門被推開,喬蘇費力地拖着一個塑料桶,裡面裝着的他早上五點不到就上後山的小黑溪裡一個個精挑細選撿回來的鵝卵石。
嘩啦一聲,各式漂亮的石頭随着溪水一同潑在地上。
“熱死了熱死了,要熱死我了…”
喬蘇熱的臉頰紅透,都是汗,回到卧室踩在椅子上,墊腳去夠牆上靳越群跟他說過的開關。
這台空調是一個月前靳越群剛讓市裡的安裝師傅來裝的,他等着吹涼風,誰知道推了半天,該亮起一個小紅燈的地方就是不亮。
“靠…!怎麼又沒動靜了,不是說這東西要萬把塊?一個月壞八次,非要裝,裝了有什麼用…!”
喬蘇費力地夠着,見沒反應,又拍了兩下扇葉,這台“洋玩意”還跟趴窩似的什麼動靜也沒有,他罵了一聲,下床趿拉上拖鞋。
還是下樓沖涼水痛快…!
誰知道剛到院子裡,還沒擰開水管,就看見跟着他爸去晉省買煤的靳越群回來了。
“你怎麼今天回來啦,不是說要去五六天?”
靳越群剛把他爸送回去,一下車,就看見正拿着水管沖腳的喬蘇不知道從哪兒野回來了,臉頰白裡透紅,就穿個短袖短褲,大褲衩還讓他剪掉了一半,布料短的陽光下一雙白花花的大長腿直晃人眼。
“喬蘇…!你一大早給我發什麼浪?!你要不會穿衣服明天你就别穿了,幹脆光着屁股!”
“靳越群!你是不是在外頭吃炸藥了…!”
喬蘇沖着腳,低頭看看自己創新款的大短褲:“我怎麼發I浪啦?還有,誰光屁股了?我這屁股都蓋着呢!”
靳越群黑着臉,一把甩上車門,扛起喬蘇就往樓上走。
“你幹什麼呀!我還沒沖完呢…!”
“你放我下來…!”
喬蘇撲騰着兩條腿掙動,然而少年人的臂膀好像也就是從這兩年開始,變得比鋼鐵還硬,鉗制住他像抓小雞,根本掙脫不開。
到了屋裡,靳越群給喬蘇扔在床上,在衣櫃裡翻出一條長褲,扔給他。
“趕緊換上!”
“學校都放假了,我才不要穿長褲,熱死了!”
靳越群咬咬牙,又翻出一條短褲,就是服裝市場裡頭賣的男士大短褲,邊緣有個紅标,是隔壁服裝廠的貨,紅标已經是高檔貨了。
喬蘇拿過床頭櫃上的剪刀,又要剪“褲腿”。
“你非要給我露?!”
“誰露了!裡頭的标簽磨的疼啊,你看,我昨天就穿了一天,大腿這兒都讓磨紅了…”
喬蘇委屈地岔着腿,靳越群一看,他大腿根兒那兒果然叫短褲裡頭的标簽磨紅了一小塊兒,大抵是他皮膚太白,稍紅一點就跟雪上落了紅油蠟一樣顯眼。
靳越群皺起眉。
“怎麼磨成這樣?”
“昨天跟靳曉北他們去水庫那邊踢球,踢完回來就這樣了,可疼了,它把标簽打在裡頭真煩,什麼破廠啊,早晚得倒閉…”
“就你嬌氣…!”
靳越群仔細看了看,沒破皮,摁着他的腿,從抽屜裡拿了碘伏和棉簽給他沾着塗那片紅,塗完了,他把那兩條短褲連着棉簽一塊兒扔在床下頭。
“别扔呀,這不是剛買的嗎,扔了多可惜,要不我帶回去丢給我爸穿…”
“你少去回喬家。”
喬蘇吐了下舌頭。
“這幾天都幹什麼了?”
“沒幹什麼啊,好多同學都趁着放假回老家幫忙收麥子了,也沒什麼人玩,我就做跟你電話裡講的那些,跟靳曉北學學習,寫寫作業啥的…”
靳越群看他一眼。
喬蘇清咳一聲:“還有就是去後山撿撿栗子,摸幾個石頭,抓抓魚,在河邊燒烤,踢踢球…我都跟你講了的,你同意我才去的…”
靳越群問他:“早上吃飯沒有?”
“沒,我一大早就出去了,去晚了顔色好看的就被他們撿光了,好多人撿了去市裡…”
靳越群朝他大腿裡側的嫩肉拍了一巴掌:“不吃飯就出去玩?”
“啊!我沒說完呢…!我又沒去拿去賣,我是撿來玩的,再說了,李姨今天好像有個侄子結婚,她去喝喜酒了…”
“她走之前沒給你做飯?”
喬蘇趕緊把靳越群的手掌撥出去,媽的這厮的手勁越來越大了。
明明他還比他還小了一歲好不好…!
到底誰是哥哥誰是弟弟?
他合上腿:“你起開啊…昨晚的熱熱不得了,我都好餓了…”
靳越群沒說話,他從這次去進貨的背包裡拿出一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袋子,裝的鼓鼓囊囊的。
“給你買的,你在屋裡歇會吧,落落汗,我下去給你做。”
他把包袱扔給他,就下樓了。
包袱實打實沉甸甸的,喬蘇抱個滿懷,沒站穩,一屁股坐床上了:“這人,怎麼不給我砸一個跟頭啊…”
打開一看,裡面是一袋子新衣服,有一件時髦的薄夾克,還有一條運動褲和一雙運動鞋,塑料袋外頭印着晉陽百貨商場的标,裡頭的吊牌都沒摘。
一看就是市裡貨!
外套和鞋子尺碼都是正正好的,他們服裝市場裡的衣服都太老土了,喬蘇換上新鞋新夾克,對着鏡子一個勁兒的照,覺得自己簡直比班上那些同學天天迷得要死的大明星還帥!直到肚子餓的咕咕叫了,他才依依不舍地脫了下樓。
他們住的房子是當年靳父還沒發家時在老家蓋的老房子,廚房在院子西邊,靳越群正在裡頭炒菜。
炒的青椒雞蛋,撈面吃。
喬蘇蹑手蹑腳的掀開簾子,一下子就撲在靳越群背上了。
“靳越群…!你給我帶的禮物我好喜歡…!你是不是一直想着我呀?”
他小嗓音甜膩膩地,靳越群的嘴角微微揚了下,少年身量已經很高了,他一隻手炒菜,一隻手護着喬蘇摟在他脖頸上的手臂,不讓他被油濺到。
“随便買的。”
“切,我才不信,你挑的怎麼那麼合适,我穿上簡直帥死了…!還有那雙鞋,明兒我就穿它踢球去,肯定把靳曉北他們殺得北都找不着!不,我都舍不得穿它去踢球呢…”
“給你買了就是讓你穿的。”
喬蘇也沒問多少錢,反正他沒缺過,他伸手從桌上李姨收起來的饅頭筐裡捏了一塊兒。
“昨天的饅頭,都硬了,能吃?”
靳越群握着他的手:“下來,鍋上給你熱了熱的,馬上好了,去外面等着…”
喬蘇懶得動,又摟着他的脖子往上蹭了一下。
“那我吃點别的行了吧…”
還有昨天切剩沒吃完的鹵豬肚,喬蘇剛伸手,手背就讓打了一下。
“肉隔夜了,不熱能吃嗎?”
喬蘇悻悻地收回手。
“那我不膩着你了,你老虐待我…”
喬蘇撇撇嘴,從他背上跳下來,廚房後頭貼着牆擱了不少禮,還是過年時一堆人送的,現在誰不知道靳父辦的這幾個機械廠名聲響,都在市裡開了公司,老家這邊兒的人都想巴結巴結。
沒準兒就能把兒子閨女的工作給解決了呢。
禮太多,堆在這一直沒拆,上檔次的有盒裝的臘肉,茶葉,旁邊還有些土雞蛋,腌魚,喬蘇蹲在那兒,窸窸窣窣地翻,還真讓他翻到一盒包裝挺好看的芝麻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