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劉璟希望借着這昏暗,對方能回憶起一點有關于他們的過往。
陳斂是主動抱過他的,雖然隻是将他當作大哥。
可實在是太久了,他當年無法宣之于口的事已經随着時間點滴沉澱,又或許陳斂已經全不記得了。
幾次三番他想開口,但他明白陳斂不會做出背叛大哥的事,大略隻能在心中輾轉,飽受折磨,早晚會被大哥看出端倪。到時候大哥盛怒下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劉璟還是忍下沖動。
劉璟居于深宮,除卻到閣中聽學,或偶爾去楊濟府中讨教文章,平素鮮少出現在人前。盡管如此,宮婢太監中還是有不少太子的人在監視着他。
為了甩開這些糾纏,他行蹤飄忽不定,毫無規律可言。幾回跟丢了,最後都是在京營裡找到他的蹤影。細細打聽,卻說四殿下隻是和幾個将校在上苑小遊巡狩,時間長了監視者抓不到什麼把柄,自然松懈不少。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劉璟對大哥的監視卻是從未松懈的。
窺見大哥和那個狀元郎的秘事,實屬無意偶得。
太子遲遲未選婚,雖已經在宮外開府,但更多時候是住在宮裡的。那一日太子和兩個詹事在探讨今年京察的形勢,聊得晚了些,幾個人便又換了地方再叙。
被這件事絆住,太子遲遲沒回宮。劉璟着人打聽太子今夜或許是不回來了,派了個小宦官去天祿閣送信。劉璟讓人将其擊昏,丢到一間庑房去。
劉璟知道那個人借着楊濟之命,一點可有可無的緣由,在天祿閣挑燈等候,已經很久。
他打算親自去天祿閣,告訴那人大哥今夜不回來了,并且趁着沒人,他也想澄清上回對方将他認錯的事。
他為這事輾轉不安已久。總覺得不好。
太子今夜本要過來,因此事先便撤去了許多巡侍的值守宮人。若二人之間隻是尋常朋友,何必這樣此地無銀三百兩?劉璟心中便更加确定其中有貓膩。
已是凜凜深秋,夜風蕭瑟,閣前月色微冷,映得玉磚之上滿地銀霜。劉璟提着内勁,撩衣邁上台階時腳步全無聲音。他并不想驚動周遭時不時路過的茶婢。
試探地,他推開閣前的檀木花棱門。轉軸油潤,幾乎沒發出動靜。但秋風跟着他一起撲進來時還是吹滅了天祿閣明堂前的兩盞鎏金長信宮燈。
整個堂中光影驟然黯卻。
條案後,依稀一道霜白的人影,如攫去滿庭皓月之色,靜靜坐着,對他的到來并不感到意外。
那人手裡還擒着一卷書,此間略擡起頭,往他進來的方位探究打量。
劉璟遲疑了一下。
少年的心緒并不能很好掩藏,他決定道歉:
“我……”
可他話剛出口,對方卻主動站起,朝他走來,未掩住的棱門罅隙中卷入蕭瑟的寒風,那人穿得單薄,風将他的衣帶與鬓發揉得微亂,他逆風前來,卻有褒衣博帶之美。湊着一點寒涼的月色,劉璟瞧見他眉眼間顯出很愉悅的樣子,對站在門前暗影處的自己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