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裡大型蕨類植物叢生,藤蔓與帶刺的荊棘随處可見。
林靜疏盡管卸下随行物,行走速度快了兩倍不止,也仍舊必須小心翼翼地低伏穿行。
在她身上的衣服,早就經過反複頻繁地搓洗變得粗糙生硬,失去了纖維一開始的柔軟和平滑,隻要被帶刺的植株一勾,就輕而易舉地拉出一根根絲線。
就連腳下那雙登山長靴也在短短二十多天裡變得破破爛爛,所幸質量過關,暫時沒有開裂的風險。
不過鞋子沒問題,卻不代表襪子也沒事。
她的一雙長襪被磨破了幾個大洞,腳趾頭每天都在反複與硬邦邦的内層相互磋磨,水泡也早就破了又爛,爛了又結痂,反反複複直到成為堅韌粗硬的繭。
她垂下眼,指腹輕輕擦過指縫,那裡也有長期握工兵鏟磨出來的繭,如今這些厚繭與角質層逐漸替代人類生産的衣物,成為她最堅硬的盔甲。
沿途走走停停,衣兜裡不知不覺塞了滿滿的黑木耳,雖然大部分的菌菇她都不認識也不敢摘,但好歹木耳還是認得出來的。
不過林靜疏的收獲可不止有這個。
此時她正站在一片橫亘幾十米的岩壁前,看上面覆滿苔藓、垂落藤蔓,還有攀援纏繞、亭亭如蓋的大型灌木。
而這片攀援在石壁上的爬藤灌木就是令她心頭雀躍的來源!
“是使君子!”
她擡起頭,大片大片的綠色葉子裡藏有一顆顆像迷你黃桃一樣的五棱小果,微毒,但卻是一味有效驅除蛔蟲和蛲蟲的中藥!
她記得小時候家裡大人就給過她幾顆炒熟的使君子吃,不是當零嘴,而是給她做體内驅蟲的。
現在,她身處海島荒山,吃的東西再怎麼小心,再怎麼煮熟也難免會中招。
林靜疏用工兵鏟挑下一簇藤條,這個季節花已經謝了,但大部分果實都還是綠色,隻有少數變成黑紫,她要摘下的就是這種熟透的黑色幹燥果殼。
因為一次性不能吃太多,所以她隻摘了大概十來顆左右,打算分為三次吃。
不過現在嘗一兩顆也沒事。
她剝開一顆外殼完好的使君子,裡面是細長的白色果仁,聞起來帶有微香,咬開裡面帶着點嫩芽綠,味道有點甜甜的,口感和堅果很相似。
可惜吃太多會拉肚子,不然她真想薅一大把當瓜子磕。
開花結果,開了花才結果。
此時已臨近秋末,使君子的花也早就過了花期,不然她一定能看到滿崖紅花的風景吧。
她記下這塊攀滿綠葉的石崖位置,然後轉身繼續往高處走。
頭頂陽光漸薄,擡頭看是樹枝盤虬,與藤蔓相生相連的景象。
她踩在腳下枯木上,看周圍草木旺盛,擁擠地向上争奪陽光。
看強大的樹木撐開一片天,倒下的枯樹滋養新的生機,弱小的菟絲子坐享其成。
而她,穿行之間,隻是大自然的敬畏者。
爬了不知道多久,她累得實在走不動路,嘴裡口幹舌燥,體溫高得不正常,後背衣服緊貼,一切都黏糊糊的。
她用工兵鏟拍了拍周圍的枯葉,然後直接坐在裸露的榕樹氣根上喝水。
水越喝越少,卻完全解不了渴,再找不到水源她就隻能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了。
林靜疏低下頭,礦泉水瓶在她纖細的指尖下被捏得一點點變形,就像此刻的她,身處無人島卻萬事不由己。
空氣安靜了許久,隻剩風聲裡遠遠傳來的海浪聲,她側耳傾聽,卻有一瞬間覺得那不過都是她的幻覺。
她又将瓶身緩緩捏回原樣,想起之前來過的那片竹林。
可惜之前開辟過的道路早就被新的植株覆蓋,那片竹林的位置也因此不知所向,現在隻能花更多的時間在開路上。
正午剛過不久,整座山的光線明顯暗下來。
權衡片刻,她不得不做出決定,止步于此,轉身下山找個适合搭建庇護所的地方臨時過夜兩晚。
但上山容易下山難。
濕滑的落葉藏着腐敗的花泥,肆意生長的灌木從各個方向探出,讓她行走的每一步都變得步步驚心。
濕潤的風穿拂而過,她的身體卻在發熱,眼睛發燙,但她覺得這不是發燒,她隻是缺水。
最近吃的肉食雖然很好地補足了體力,但身體想消化攝入的蛋白質和各種礦物質就需要消耗比平常更多的水份。
以她現在每天控制攝入的水量來說根本不夠用,身體隻能自動從各個器官裡壓縮和提取體.液用來滿足需求。
體溫自然就會升高,血壓卻會下降,心情也變得焦躁無比。
她開始在想,如果今天沒有吃那隻山鼠,沒有出海,沒有爬上這座山……
眼前仿佛出現萬千重影,腳上輕飄飄的,整個人好似虛弱不堪,下一瞬她直接一腳踩空從山坡上滑下。
勁風夾雜各種腐爛發酵的氣味直沖天靈蓋,帶刺的荊棘從她臉上、手上刮過一層血沫,發麻的神經也終于得以清醒随即又迅速生寒。
一直下滑不知道多久她才終于撞上一棵倒下的樹。
嘭得一聲,身體猛得向後彈射了下,胃裡被震得翻江倒海,她哇得一聲嘔出酸水,險些将今早的肉全部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