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巫霜也常随她母親來永安侯府做客，是知道她兩個舅舅的品性的。

她大舅舅巫治乃内閣次輔兼戶部尚書，為官清正，人品貴重，對待小輩極為寬和，娶北境異族女子成氏為妻是巫治此生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與成氏僅育一子巫瞳。

她二舅舅巫渤官拜刑部右侍郎，官場上擅長逢迎，且非常愛惜自己的官聲，正妻是而今奉國公的親妹妹楊氏，巫渤與楊氏育有一子巫蒼一女巫仙，愛妾柳姨娘是漁女出身，柳姨娘亦生養了一子巫菁一女巫夢。

巫霜見巫渤神情有些動搖，“二舅舅這西院裡的事，小雪本不該多嘴。”她望向楊夫人，“但小雪想為二舅母說幾句話，二舅舅這些年來老是嫌棄二姐姐，又怪二舅母沒有教好二姐姐，但二姐姐在外交際，沒有一家的太太奶奶們不誇二姐姐好教養的，為何二姐姐偏在二舅舅面前失了教養？”

巫渤細想了想，竟汗流浃背。

他幡然醒悟過來，自己這些年在兩個女兒争吵打鬧的事上總是一碗水不端平，一昧偏心長女巫夢，次女巫仙自然要為她自己争辯，這一争辯落在自己眼裡次次都是巫仙胡攪蠻纏，難道巫夢就一點錯處也沒有嗎？

巫渤扪心自問，逐漸汗顔，對巫仙起了歉疚之心，但又拉不下臉面好聲好氣來哄巫仙。

他一甩袖，闆着臉對巫仙道：“仙兒，好好改改自己的臭脾氣，爹爹這次就不罰你了。”

巫仙明顯松了一口氣。

巫霜問道：“二舅舅不罰二姐姐，是何緣由？是認為二姐姐無錯不罰？還是憐惜這些年來二姐姐受了委屈免罰？”

“你這小丫頭若是男兒身，确是做言官的好苗子。”巫渤無可奈何一笑，“我原本想斷一樁糊塗官司，小雪你偏要刨根問底，那就公事公辦了。今日你落水是為受害者，便将當時情形一五一十說與我聽。”

巫霜不漏一處細節的将她落水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後，道：“二姐姐雖是直接将我撞落了水，但她沒有害我的犯意，我也不追究二姐姐的無心之失。但二姐姐，你被大姐姐扔到身上的毛辣子吓破了膽，可寬宥大姐姐？”

巫夢急着為自己辯駁道：“爹爹，女兒是不小心将毛辣子弄到二妹妹衣裳上的。”

巫仙：“你胡說！”

巫霜知道巫仙說話說不到點子上，幫她說道：“大姐姐說是不小心，但當時我們并非站在樹下，離花花草草尚有距離，那毛辣子是在地上爬的，被大姐姐特意撿起來往二姐姐身上扔，我有人證。”

朝雲、暮雨将自己當時所見所聞又向巫渤複述了一遍。

巫夢哭道：“三妹妹，我也不知哪裡得罪你了？你為什麼要與二妹妹合夥起來誣陷我？想來我是個庶女，不比你與二妹妹是太太養的——”

巫霜打斷了巫夢的話，“大姐姐休要提什麼嫡庶，我與二姐姐是太太養的，難道大姐姐就不是太太養的嗎？大姐姐是将柳姨娘當自己的母親了？”

“三姑娘，你是要把我們母女倆往死裡逼啊。”柳姨娘将巫夢摟在自己懷裡護着，“陛下登基那年也是兩宮太後并尊，陛下的嫡母、生母都有皇太後的尊号，天家尚是如此，大姑娘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

不等柳姨娘說完，她臉上就挨了一記耳刮子，是巫渤打的。

巫渤沖柳姨娘吼道：“住嘴！你是什麼出身？也敢與皇太後相提并論！”

柳姨娘自知失言，“妾身不是那個意思。”

巫渤閉目說道： “是我當年錯了主意，讓夢兒養在你身邊。夢兒既認為她不是太太養的，我正好糾正過來，從今日起，夢兒的教養事宜全由着太太來管，你不準插手。”

柳姨娘跪在巫渤身前磕頭求道：“老爺，夢兒與二姑娘一向不和，二姑娘是太太親生的，夢兒若去了太太那裡，哪裡受得了二姑娘的冷嘲熱諷。”

楊夫人終于開口道：“正是因為她們姐妹不和，更要讓她們姐妹同吃同住，将這不和的‘不’字去掉，老爺意下如何？”

巫渤颌首，示意兩個婆子上前将柳姨娘、巫夢母女倆分開。

為搶回女兒到自己懷裡，柳姨娘掙紮間斷了好幾片指甲，卻還是狼狽的被幾個婆子合力送回她住的晚玉軒，且晚玉軒所有進出的門都被封住，隻在南牆下留了一個可以傳遞食盒的洞口來供應柳姨娘的一日三餐。

巫夢則被送回她住的青蘿居，伺候她的丫鬟婆子嬷嬷都被換成楊夫人的人。

那日巫仙送巫霜回東院，一路上巫仙的嘴巴就沒停過。

“小雪，你今日真是積攢了不少功德，将來大姐姐肯定是要謝你的。”

“謝我什麼？”巫霜道。

“她有我母親教養，身上那股從她姨娘那裡學的小家子氣慢慢就沒了，且我母親不說将她當我一樣看待，當半個女兒看待總是沒問題的，反正我母親能将她教成一個好姑娘，你信不信？”巫仙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