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門口及四周皆是巡邏的錦衣衛,巫霜是偷跑出宮的,一過去自己的身份就露餡了。
她學過一些三腳貓功夫,飛檐走壁不在話下,但這樣硬闖進府很大概率會被錦衣衛發現。
她選擇了一個百試百靈且不會被人發現的法子——鑽狗洞。
巫霜就這般不體面地找到了沈雪臣所在的院子,她爬上牆,坐在一處她認為不容易被人看到的牆頭。
院子裡,沈雪臣穿着一身寬大的青色道袍、一臉冷漠地端坐在北面廊檐下的太師椅上,錦衣衛手中的火把光亮在他一張俊美的臉上變幻光影。
十幾個太監跪在地上,有好幾個甚至被吓尿了,他們一個二個向沈雪臣求饒。
巫霜認得這些太監,俱是而今司禮監掌印太監孫海的幹兒孫。
孫海倚仗自己有溫太後當靠山,獲得的權勢堪比内相。
沈雪臣今夜殺這些太監,便是得罪孫海,得罪孫海就是得罪溫太後。
巫霜津津有味看着院中這場好戲,場面雖血腥,但這些太監平日欺壓百姓、作威作福、視王法綱常于無顧,他們死于錦衣衛的繡春刀下,也是罪有應得。
不知哪裡飛來的馬蜂,巫霜唯恐它蟄自己,一個不留神,從牆頭摔進院子裡。
一個錦衣衛飛身過來,揪起巫霜的衣領,就将她拖到沈雪臣座前。
沈雪臣望向狼狽的巫霜,打量着她身上的女官服飾,卻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娘娘這是?”
“夜裡睡不着,出宮溜達溜達。”巫霜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裳上沾的泥塵,環顧四周,裝作很驚訝的樣子,“原來這就是沈大人的府邸,不種一花一草、一樹一木,光秃秃的,沈大人品味可真差。”
沈雪臣遞上帕子給巫霜擦臉上的汗水,巫霜卻扯過他的袖子擦了擦臉。
沈雪臣一怔,用他的袖子來擦臉,是她往常故意氣他的舉止,但那個“他”是“蕭子期”。
“娘娘不怕陛下命人将京城翻個底朝天來找你?”
“王皇後薨了,陛下正傷心呢,哪裡顧得上我。”巫霜口渴,拿起沈雪臣座旁小高幾上的茶盞一飲而盡,絲毫不在乎這是沈雪臣喝過的茶水。
沈雪臣請巫霜入正房廳上說話。
“娘娘深夜來訪,是特意來找臣的?”沈雪臣擡手,拂落了巫霜發間的樹葉。
“自然不是,我是出宮夜會情郎,找錯了宅子,誤闖進了沈大人的府邸。”巫霜拈起茶桌上碟子裡的荷花酥吃了幾口。
“娘娘似乎不怕臣将娘娘說的話轉告陛下。”沈雪臣密切注意着巫霜的一舉一動,察覺出她應是餓了,到門口去吩咐小厮讓廚房送一桌飯菜來。
“陛下知道了又如何,他舍不得殺我,也舍不得罰我。”巫霜咬了一口綠豆餅,覺得不好吃,又放回茶桌上,“我呢,放肆慣了,經常被六科廊和禦史台的那些言官們遞折子罵,可那又怎樣,是陛下不能沒有我,而非我不能沒有陛下。”
“娘娘的情郎是住在哪裡?是否需要臣命人将他找來?”沈雪臣倒了一盞茶遞給她。
巫霜喝着茶,直勾勾盯着沈雪臣的臉,妩媚地笑道:“我見了沈大人,驚為天人,嫌棄我那情郎不敵沈大人顔色好,今夜我便歇在沈大人家中。”
她猝不及防吻上他的唇。
他嘗到她香甜的口脂,沉淪于她唇瓣的溫軟。
她調皮地半親半咬,與他唇齒糾纏不休。
未幾,地上的兩個人影分開。
“啪——”
巫霜一巴掌甩在沈雪臣臉上,“你給我跪下認錯。”
沈雪臣一時間懵住了,撩起衣袍下擺,幹脆跪下,認得卻是輕薄她的罪過。
“啪——”
巫霜反手又是一巴掌甩在沈雪臣臉上,“你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
沈雪臣想了許久,“臣确實不知。”
巫霜從袖中掏出飛羽、流光二衛的兵符砸向沈雪臣。
“你這些破爛玩意兒,全還給你。”
沈雪臣瞳孔驟然一縮,“小雪,我——”
巫霜淚如雨下,邊哭邊道:“你知道我這五年有多煎熬嗎?我隻要做夢,就能夢見你。可夢裡的你總是滿身鮮血與傷口,我不敢碰那樣的你,怕一抱你,就弄痛你身上那些傷口,更怕一抱你,那個夢就結束了。”
巫霜扯起他的袖子擦淚,“我沒想到你會變成這副模樣,你不能怪我沒有認出你。”
她越看沈雪臣這張臉,越委屈,越傷心。
“方才親你時我就有點下不了嘴,你以前那張臉雖沒有這張臉好看,但人家已經看了十多年,看習慣了。”
沈雪臣紅了眼眶,瞧見巫霜這副委屈巴巴的可憐模樣兒,心疼至極,但聽她說話,又有點想笑,但不能笑,一笑肯定會被她打,隻能哄道:“我罪大惡極,我罪孽滔天,全是我的錯,我不該這麼晚才回京……”
巫霜撲進他懷中,緊緊抱着他,哭得更加委屈更加傷心了。
“哥哥,你還要我嗎?哥哥,你不會再丢下我了吧?”
沈雪臣眼眶中打轉的淚水終是滑落面頰,他聽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心神已亂,不知該怎麼哄她才好,隻能撫拍着她的背,将自己的面頰與她面頰緊緊相貼。
親人接二連三地離世,讓巫霜覺得自己一次又一次被抛棄,她終于可以在他懷中卸下一身僞裝與防備,輕松一點了。
“小雪,我對着日月向你起誓——”
“不要發誓。”
“那我要怎樣做才能讓你安心。”
“你就說,我是哥哥你最歡喜最歡喜、歡喜到無以複加的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