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焉能弑母?”蕭子舒頓了頓,忍下劇烈的咳意,但喉間已有鮮甜之意,“縱我母親有千般不是,萬般不對,她都是我的母親。朕可做昏聩之君,不可做不孝之子。”
他至今做得最出格的一件事,便是強求巫霜做他的妻子。
“臣妾不明白,陛下與王蟬曾那般要好,是因王蟬容色不及臣妾,陛下才移情于臣妾嗎?”巫霜問出藏在心中已久的困惑。
“你是朕摘不到的一朵小雪花。”
他對她所執之念,起于求不得,終于求不得。
他向她展臂,近乎哀求的語氣。
“小雪,可不可以抱抱我?”
巫霜慢慢走向他,将面頰貼在他的胸膛,聽他心跳如鼓聲大作,可他身上是龍涎香也掩蓋不住的腐爛味道。
“喚我一聲‘二郎’好不好?”
他緊緊擁住她,至少在這一息,他心中的空虛被短暫填滿。
她已泣不成聲。
“你不要死,小阿瑛他承擔不起這天下。”
“這天下,原本就是留給你和子期的。”
他也可做明君,但他沒有那麼多時間,不如留給她與子期一些餘地,讓他們去拯救這個腐朽的皇朝。
*
翌日百官具朝服等候在奉天殿中,他們中無人不翹首以盼皇帝的身影。
但午時已過三刻,他們也未等來他們效忠的君父。
卻是掌印太監孫海牽着大皇子蕭琛來到奉天殿,溫太後一身莊重的冠服随後入殿。
百官向溫太後行跪拜大禮,接着向蕭琛行禮。
溫太後示意孫海宣讀谕旨。
孫海清了清嗓子,讀道:“奉皇太後陛下懿旨、皇帝陛下聖旨,皇太子瑛年幼無知,不能承當儲君之職,依我皇昭之禮,改立皇長子琛為皇太子……”
國難當頭,驟然易儲,動搖國本。
百官中有不服者,紛紛出列奏本,甚至有死谏者,當場撞柱而亡、血濺三尺,其中以巫瞳、沈雪臣為首的内閣諸臣反對最為強烈。
誰人不知,皇長子蕭琛是司禮監那些閹人抱着長大、溫太後哄着長大的孩子,溫太後易儲之舉意圖很明顯,她要獨攬大權,放政于司禮監。
沸騰喧嘩的奉天殿中,豁然響起清亮的女聲。
“溫氏從西苑奪走傳國玉玺,軟禁陛下,又來奉天殿中矯诏,欺天地背祖宗。”牽着蕭瑛進殿的巫霜高聲呼喊,“錦衣衛何在?”
守衛在殿外的錦衣衛高聲回應。
“給本宮拿下溫氏,剝去她太後服制,押送至慈甯宮看守。”巫霜一聲令下,錦衣衛入殿來抓溫太後,以孫海為首的一班太監圍成一個圓圈,而溫太後與蕭琛則在圓圈中心。
東廠廠衛也持刀劍入内,誓死捍衛他們的主子——溫太後。
又有宦官奔入殿中報:“各路藩王派出的勤王之師到,北境王軍受到震懾,已拔營向邊境退去。”
溫太後笑道:“皇後,哀家的援軍已至,你要不自刎于人前,要不就等哀家命人将你千刀萬剮了。”
一支箭擦過巫霜的耳畔,直直飛向蕭琛,最後箭頭插入這個七歲不到的孩童的心口。
緊緊依偎在巫霜身旁的蕭瑛吓得嚎啕大哭。
方才拉弓射箭的沈雪臣趁溫太後分神間,過來抱起蕭瑛,又牽起巫霜的手帶她奔出殿外。
一道道宮門在他們身後迅速緊閉。
他們一路奔出皇極門、午門、端門、承天門……
小骨牽着一匹馬等候在承天門外,小骨身後是飛羽、流光二衛中的百餘名精銳。
沈雪臣将懷中的蕭瑛抱給小骨,要小骨帶着皇太子躲藏到清陽長公主府的密室内。
他又将巫霜抱上馬、扶她坐穩在馬鞍上,仰首道:“小雪,小骨安置好小阿瑛後,他會送你去青州。京城已亂,你不能留在這兒,很危險。”
巫霜立刻明白他要做什麼,她扔掉了手中的馬缰,翻身下鞍,望着他道:“妾随君往,生死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