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風修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朝陽斜過來幾縷晨曦,讓室内幾不可見的塵灰突然無處可藏。窗子外透過來一陣清新的風,帶着門口的桂花香,叫風修還沒睜開眼便心曠神怡。
他眯着眼睛伸了個懶腰,聽着三水還沒來叫起,輕輕翻了個身,不出動靜,還裝作沒睡醒的樣子來偷個懶。
可就在風修轉過身來的那一刻,陡然間瞪大了眼睛,惺忪在刹那變成了惶恐驚詫,一瞬間的目瞪口呆之後,他在連滾帶爬地狼狽掉下床之前先穩住了自己,一遍遍的确認這不知何時躺在自己身邊的人。
沒錯,正是九陳。
風修在那片刻腦子中閃過許多,“九陳是何時進來的”、“他進來我怎麼不知道”、“我昨晚是否說了夢話”還有“他半夜三更的跑我床上來幹什麼,我不是他用來撒氣的嗎,夫辛不才是受恩寵的那個嗎”。
風修在想到“恩寵”兩個字時便不由得感覺身上一涼,他連忙低頭,看見自己身上中衣尚好時才松了一口氣。不過此床不宜久留,風修慢慢地掀開被子,蹑手蹑腳地下去。
“愛卿這麼早就要起?”
風修心裡咯噔一聲,剛掀開被子的手就這麼停在了空中,直到聽到身後也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被子聲音,風修這才趕忙下床,都沒顧得上穿鞋,就低頭立在床前。
“不知王上前來,未曾見禮,還請王上恕罪。”
九陳既沒說他多禮,也沒叫人降罪,也掀了被子下床,就站在風修身前。若不是風修頭低得很,額頭就能碰上他的鼻尖。
九陳看了他須臾,覺得無趣後才張開雙臂,慢條斯理地說道:“給孤更衣。”
九陳的衣服就在床外架子上,風修趁着去拿的時候趕忙兩下穿了自己的外衣,然後才捧着九陳的回來,展開衣服,替九陳穿上。
九陳的衣服多有黑色,用金線繡着大片的複雜圖案,此刻湊近了才發現那圖案中藏着符咒。風修偷偷在九陳身後比劃了下,了然地微點着頭——果不其然,是君王象征的不可近身。
但此刻那符咒并沒有起作用,也就是風修能夠如此靠近九陳,且沒有第一時間發現符咒樣式的原因。這一處小小的細節仿佛昭示着九陳的自大高傲,也昭示着來日,他将死在風修劍下的慘狀。
風修如是想着,在九陳背後彎着嘴角。
“王上!”宮侍在門外請示,語氣中帶着滿滿的急促。
九陳眼睛都不睜,隻聲音洪亮地說了一聲“進”。
宮侍走來的步子都明顯慌亂,進門後立馬跪下了,帶着顫抖的聲音,忙不疊地禀報:“啟禀王上,夫辛公子中毒了!”
又中毒了?
聞言風修一怔,九陳也慢慢睜開眸子,可那其中的波瀾不驚,好像中毒的并非夫辛,而是他某個不重要的臣子。
“怎麼回事?”
宮侍跪着的身影都在發抖,頭磕在了地上,半點兒也不敢提,而他那聲音叫他的恐懼更甚一層,連哭腔都隐隐露出。他說:“是……是送給夫辛公子的補藥,夫辛公子喝了後就不對勁了。”
九陳依舊不動聲色,隻問:“知道中的是什麼毒了嗎,有什麼症狀?”
這問題似乎将宮侍逼到了絕路,他猶豫着,吭吭哧哧:“夫辛大人……夫辛大人他面上通紅,渾身發熱,還……還……還意識混淆,隐隐有難以自控之意。”
宮侍話音剛落,風修眉擡眼不擡地升起一抹邪笑,頓時了然于心。他在九陳看不見的地方斜了他一眼,心道:怪不得你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看來是此行沒帶楚寰瑤,有些忍不住了。可你這法子實在不地道,小人之卑鄙,惡賊之無恥,枉你還是西府之王,此等下流龌龊之事竟還能幹得出來。
風修看熱鬧多餘同情夫辛,他慢慢地退到床上,料定了今日九陳要去“忙”的可能了。
但九陳聽聞過後隻點着頭,不動聲色地吩咐道:“叫醫官快去,别叫他傷了身體。”
宮侍已經做好自己要因為照顧夫辛大人不周而被殺的準備了,此刻聽到九陳一句輕描淡寫的吩咐,頓時如夢方醒,吓出一身冷汗的他慌忙間下去,連一聲“遵旨”都忘了說。
九陳并未追究,隻一回頭,沖着發愣的風修淡淡提醒道:“還有一條腰帶。”
風修立馬起身,替九陳綁上最後的腰飾,低頭做事時又忍不住擡頭問道:“王上不去看看夫辛公子嗎?”
九陳不答,隻等他将腰帶系好了,突然一伸手攬住風修的腰,一用力便輕松地将他收入懷中。
風修目瞪口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聽見九陳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愛卿的腰細,以後可以戴點兒什麼。”
九陳說完便松了手,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寝殿。
風修以為九陳隻是在他這裡睡個覺,誰成想用了三水捧來的洗漱水後,又一掀衣擺坐在了桌前,同風修一起用了早膳。
這是告誡?還是教訓?風修等着風雨欲來,卻看見九陳拿了筷子,捧起了粥碗。
這場早膳用得安靜緊張,似乎隻有九陳沒提着一顆心,沒謹慎地觀察着身份最尊貴那人的一舉一動。可這頓飯還沒用完,方才那個宮侍又趕忙跑回來了,低着頭跪在了桌前,急匆匆地說道:“啟禀王上,夫辛大人毒深,醫官無計可施。”
“無計可施就叫他們先去黃泉鋪路。”九陳輕描淡寫地說道:“難道還讓孤将上宮的醫官都召來嗎!”
宮侍渾身一抖,趕忙磕了頭踉跄兩步跑出去了。風修倒是覺出了幾分奇怪,果不其然,在用膳後九陳躺在軟榻上看書的時候,那宮侍第三次跑過來了。
“啟禀王上,醫官大人在夫辛大人住處發現了幾根白色狐狸毛,但夫辛大人的毒仍舊解不了,醫官最多隻能延緩症狀。”
九陳将書合上,臉上顯現出些許的不耐煩。他看着房梁,半晌後突然說:“昔日曾聽聞有四十九滴丹心血可解百毒,醫官們大多知道,不妨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