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侍猶豫着，吭吭哧哧地開口：“可并非人人都是丹心……”

“殺了就知道了。”九陳重新拿起書來，仿佛再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吩咐下去，三日内找齊四十九滴丹心血，找不來從宮侍到将士都給孤去地底下呆着，世上的人已經太多了，不缺他們這些廢物。”

宮侍幾乎都要出不去了，扶着腿顫顫巍巍地出去。

九陳的話似乎隻是說出口便罷了，可風修清楚，丹心血不好找，且一顆丹心上僅有那麼一滴是可用的，取時需得将活人開膛破肚，挖出心來，這才能一窺真假。手段殘忍，暴虐兇殘，這多少年都不用的歪門邪道誰成想九陳竟然知道，不僅知道還付諸實踐，着實是殘暴不仁。可明知九陳是錯，那敢于與九陳争辯的一群大臣們遠在上宮，能說進去兩句話的夫辛神志不清。風修在内心震懾之後，也隻能選擇了默不作聲，充耳不聞地修剪着擺在窗前的桂花枝。

接下來的三日格外安靜，九陳像長在風修宮内一樣，從早上醒來，到晚上入睡，白日裡翻看着書籍，充其量就是帶着風修在不經宮中慢慢散步。

對于九陳吃在他這裡風修是不介意的，可住在他的床上，風修就難免緊張，言自己不敢打擾王上便要去别的地方睡，九陳眼一擡，隻說一聲“你是孤的王後，睡在孤身邊理所應當”便把風修準備的一肚子話堵了回去，最後隻能老老實實地躺在九陳身邊，将偌大的床和被子分給了身邊這人。

“但願我今夜别将我要殺了他的事當夢話說出來。”風修如是想道。

就這樣平安無事的過了三日，九陳自己都似乎忘了那四十九滴丹心血的事，可就在第三日的早上，那宮侍又彎着腿跑了過來。

“啟禀王上，夫辛大人毒已解了，現如今人正睡着，已無大礙。”

聞言，風修心裡咯噔一下，所以說那四十九滴丹心血湊齊了？

九陳這時候才把那書放下，起身整理了衣裳，對丹心血的事連問都沒問，隻一邊擡步向外走一邊說：“孤去看看他。”

就這樣，這個在他這裡留了三天的瘟神終于離開了。風修放下剪子，揮手招來三水。“你去打聽一下死了多少人。”

“打聽到了。”三水面上多有不忍，遲疑着說：“昨夜裡便送來了，沒用上三天，據說是殺了不少人，足有七千多個，還隻是至少估量的。”

風修看着遠處，一瞬間的怔愣仿佛被時間拉長，長到他似乎看見了血肉橫飛的場景，聞見了鋪天蓋地的血腥，到處是被挖開胸膛的屍體，人人都哭喊着救命，卻最終無濟于事，死在了他們引為天神的西王手下。

風修轉回目光，仿佛不忍心去看那屍橫遍野的慘痛景象，衣袖一揮，好像與那些别無幹系。他坐在桌前，一遍遍默念着靜心咒，然後許久才睜開眼睛，望着窗外似是在喃喃自語：

“西府，要亂了。”

那幾根白色的毛被遞到九陳眼前時，已經失去了光澤，暗淡枯黃，死氣沉沉，甚至都看不出那是狐狸毛了。

九陳隻撇過去一眼，便收回目光向着床榻走去，一邊走一邊吩咐：“無用之物不必留着了，再派人将最近新得的晶藍靈石串送回上宮金門月宮。”

宮侍們不明所以，但還是低着頭退下了。

夫辛是在夜幕剛剛拉下的時候悠悠轉醒的，睜開眼睛的一瞬間他以為是在自己的家裡，然後看着香木床欄、輕紗床幔，以為是在上宮，略微一擡頭，看見身邊坐着的九陳，和床外烏泱泱跪了一大片的宮侍，這才将所有的記起，知道自己所在不經宮。

夫辛被子下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和褲子，然後強作鎮定地坐起來，聲音極虛弱地說道：“多謝王上相救，臣身體羸弱，怕是不能下跪謝恩了。”

九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隻抿着嘴發出了一個“嗯”的聲音，兩手支着膝蓋，眼神冰冷地看着跪着的衆人。

“侍候不力，監管不嚴，夫辛大人連續兩次身中劇毒，要你們有何用！來人，将他們帶下去，别讓不經宮的地沾上不幹淨的血。”

他用着最平靜的語氣說着最兇殘的話，話音一落，衆人驚恐萬分，呆愣的心如死灰，不甘的苦苦求饒，激動的大呼救命，哀嚎痛哭。但九陳自始至終平靜如斯，充耳不聞。

“王上！”夫辛從被子裡爬出來，跪在了上面。“王上恕罪，我中毒不幹他們的事，賊人狡猾，他們罪不至死啊。”

将士們沖進來，宮侍們有的死氣沉沉，有的拼命掙紮，但無一不被粗魯地拖了出去。

夫辛當即心一橫，猛地站起來時還有一瞬間的眼前發黑，可他摸索着下床，清醒時已經跪在了地上。“還請王上收回旨意，他們何其無辜，夫辛願代而受之……”

“報！”

他話音未落，外面突然傳來一個急促的聲音，穿過吵鬧的衆人，來者是一個風塵仆仆的兵士，滿身铠甲，單膝跪地。

“啟禀王上，南邊傳來戰報，孟将軍十日内苦經八戰，筋疲力竭，昨日于琵琶洲遭邪祟鬼魅的突然偷襲，現如今琵琶洲邪祟鬼魅已盡數除去，我軍損失慘重，孟将軍重傷修養，特請書來援。”

夫辛猛地怔住了，突然間整個人都僵在了地上。然九陳極其鎮定，又仿佛早已料到一般，冷哼一聲，滿是不屑：“都是沒用的廢物，孟少錦能有他姐姐一半也不至于被那些畜生偷襲。回去告訴他，孤允他十日，再不能除盡那些畜生就自請去囚淵受罰，那裡不介意再多一個人。”

“不可！”夫辛急忙攔住了正要退出去的兵士：“王上息怒，孟少錦年紀輕，到底是第一次率兵出征，難免有統領差漏之處，還請王上看在顧夫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情分上給他一個補救的機會吧！”

九陳斜着眼睛看他，等夫辛急得滿臉通紅地将這些一口氣說完了，他再慢悠悠地将視線轉走，瞪着那個等候命令的兵士，那雙眼睛就差沒将“還不快去”幾個大字顯現出來了。兵士隻敢擡頭瞄了一眼，便立刻起身，不等夫辛撲過來拉住他，就趕忙沒了身影。

“王上……”

“你這是在替孟少錦求情？”

九陳看着他，慢悠悠地說道。而夫辛在這一刻突然聽不出這話的含義，是怒？是酸？還是質疑和嘲諷？夫辛嘴張了又合，猶豫半晌，也不知該說什麼。

九陳在這時俯身近來，嘴角輕輕上揚，一雙眼睛卻冰冷如蛇蠍，看不到半絲笑意。“要求情也可以，孤給你這個恩典。”

夫辛一喜，心上一顆石頭當即落了地。“王上當真？那太……”

“不過孤隻給你一個恩典，是饒了方才拉下去的那些宮侍，還是給孟少錦恕罪派兵，還得你自己來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