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陳站起來,似乎重新振作起來。“能查嗎?”
“不一定。”尹夢洲實話實說,“如今唯一的線索是另一塊藍硯,可很大概率是在今日死的那人那裡,我們找到了也未必有什麼價值。毒是否是送硯的人下的,還是代為送硯的人下的,我們都未可知。這件事也會像當年那樣,不了了之後等着再一次有人将它提起。”
“就這樣吧,”九陳在落寞之後突然迸發出狠意,如同一匹狼有着兇狠的眼神。“就這樣,我等得起,他殺不了我,就得死在我的劍下,我會讓他知道什麼是後悔。”
尹夢洲一拱手,“臣領命。”
“對了,”九陳在踏出門口的時候又回頭說道:“你那個徒弟不錯,賞。”
尹夢洲笑容滿溢,又一作揖:“臣謝過王上。”
風修垂着眸子看着手中的茶,鎮定自若的神情從踏進光華上殿的那一刻就開始了,一直到現在,他都完全以事不關己的态度來面對這場變故,絲毫不亂。
若他慌張失措,便是有嫌疑。若他心神不定,便得了惶恐。可眼前人一心顧着自己手裡的茶,極度平靜反而惹人懷疑,這超乎平常的淡定心态着實不多見,泗木最後看了一眼,然後退出殿去。
“中招的宮侍名叫海平,另一方藍硯果真是在他的房間裡,落在地上摔成了幾塊,可見是那藍幽屍毒立竿見影。”
初升的日頭從遠處山峰上露出來,火紅的圓盤散發着白暈,清晨的朝曦照進殿中,落在正位之上一夜未睡、已顯出些許憔悴的九陳身上。
尹夢洲繼續說:“太平凰宮的所有宮侍連夜審訊,有幾個瞧見了海平鬼鬼祟祟地進出過那間存有儲君禮物的房間,他本人也曾經有過手腳不幹淨的時候。泗木一心撲在王後身上,不經常管他們,阿将就更不用說了,看都不屑于看一眼,也就使那海平變本加厲,很有可能因此動了那藍硯的心思。”
“當時從不盡宮回來的匆忙,婀溆太妃派人送來那個大箱子時,王後隻是叫人收好,連看都沒看。泗木檢查的時候便已經是兩方藍硯,那時正好已經離開不盡宮很遠了。”
“派往不盡宮的人也回來了,詢問過婀溆太妃,也查了準備的宮侍,可以确定的是,東西從那時候還不是藍色的。”
九陳終于擡起眼來,在衆多繁雜瑣碎的線索中聽出了重點。“那箱子準備好後在婀溆太妃手中存了幾天?”
“半日,準确來說,是不足三個時辰。”尹夢洲分析:“婀溆太妃不能出門,她所有的命令都會通過手底下的宮侍去做,所以兇手是她的可能性很小。如此看來,那三個時辰就是絕佳的下手機會,王後的嫌疑也因此加大。”
“兇手不一定就在他們幾人之中。”
“可王後那時身在不盡宮,且他身邊還有一個可靠宮侍。”尹夢洲一字一句地說:“長樂以傷勢為名久居養病,但誰也沒親去看他的身體如何了。”
“不會是他。”九陳捏着眉心說道:“他要從哪裡得到藍幽屍毒,下給儲君為何又不加一點防範,還有當年……當年的事他不知道。”
尹夢洲卻搖了搖頭。“王上别忘了,王後的背後可是東府。”
“他都已經……”
“已經和東府劃清界限?王上太過相信他了,我們至今查不出藍幽屍毒的來曆,最大的可能就是它來自東府。”尹夢洲看着九陳呆愣住的神情,一拱手,以示自己的失禮。“陰差陽錯,巧計救人,卻似乎成了兇手的一個擋箭牌,不若我們想一想,如果藍硯之計真成,事情又該是什麼樣子。”
尹夢洲繼續道:“儲君中毒不治,殘害上宮,落了個人人喊打的名聲。王上震怒,婀溆太妃遠在不盡宮,定不會有半分解釋的時間,即刻受死。而此時,王後居于上宮,泗木作證他一無所知,天時地利人和,一通推卸,未必不會有生機。論此來看,他仍舊是最大的嫌疑。”
九陳的手在逐漸攥緊了,握成拳頭咯吱咯吱的響。
良久的寂靜之後,尹夢洲歎了口氣,卸下一身力氣。“似乎,那個海平的突然出現才是個莫大的錯誤。”
清晨同早飯一同被呈上來,琳琅滿目應有盡有。風修簡單挽了頭發,隻用一根細長的簪子穿插固定,任由長發散在身後,不拘一格,不落俗塵。
三水收拾着東西上來,第三眼看過風修的頭發之後,才終于忍不住說道:“王後,奴等您飯後為您梳妝吧。”
風修點了點頭,拿起碗筷頭也不擡地吃飯。三水一直等到風修吃完了,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然後一揮手,不等那一桌子殘羹剩飯被撤下去,就先叫人離開了。大門被關上,隻剩下了三水與風修兩人。
三水已有察覺,卻仍淡定地問:“王後,這就來梳妝嗎?”
“來吧。”他起身坐到鏡前,任由着三水給他散開頭發,在他身後動作。
“昨夜的藍硯之事查得如何了?”風修問。
“昨夜一整夜都在審訊,奴今早這才來遲了,不過結果如何奴也不知。”
風修點了點頭,也不再繼續問了。“不過我也是從昨天晚上才發現,這宮裡好像沒有藍色之物,就連我的一個藍色頭冠你也不見給我戴,這是為什麼。”
三水的手頓了頓,卻還是迅速地如數回答:“上宮中的一條禁令就是不準有藍色出現,聽說是因為一個名叫藍幽屍毒的東西,那東西沾在死物上就呈現出藍色,生人一碰就發癫發狂,所以王上下令,再不許藍色的東西出現在上宮中。”
風修又問:“那藍幽屍毒是個什麼來頭,竟這般厲害。”
“藍幽屍毒與其說是毒,不如說是惡咒、詛咒,但其他的,奴也不知道。”
風修在鏡子中看了看他,似乎嗤笑一聲。“真難得,尹太傅教給你那麼多,竟還有你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