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安室透準備下樓時,他突然感到身後有動作聲。
說時遲那時快,還沒來得及完全側過身—背着加奈子減緩了行動,安室透的頭頂就被一個涼涼的東西抵住。
黑洞洞的槍/口。
來自一位丹羽一郎手下的槍/口。
感覺到後,安室透嘴角微揚了一下,毫不猶豫地向後伸出右手,也拿/槍指着對方,同時左手扶着背上的加奈子。
雖然指/槍的瞬間,安室透并沒完全轉過身,但憑借多年經驗和對方指着自己的方位,他還是摸得八九不離十。
兩個人就這麼用/槍互指着。
‘真不愧是警校第一啊,還能活着出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不同在大廳時的擴音器,安室透甚至能聽到身後的腳步聲。
難道是...
他緩緩轉過身,朝聲音來的方向看去。
隻見走廊中間的一扇門—控制室的門—被打開,一個老年人從裡面走出,身邊包圍着十幾個穿西裝的保镖手下。
見到安室透的那一刻,保镖們立即舉起/槍,對準金發男人和他背上的加奈子。
與此同時,安室透也揚起握/槍的右手,轉而朝丹羽一郎的方向瞄去,絲毫不顧自己頭上涼涼的槍/口。
‘我們終于,見面了。’丹羽一郎道。月光下他臉色慘白,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黃黑色的牙齒,贅肉耷拉下來,顯得格外陰森,像/鬼/故事裡猙獰着的怪物,一張口便流出猩/紅的鮮/血。
人的鮮/血。
吃人後的鮮/血。
此刻,安室透手裡的/槍/已瞄準,随時可以射/擊。
‘沒想到這麼多關卡後,你竟然毫發無傷。’在保镖的掩護下,丹羽一郎透過人群的縫隙,頗有趣味地打量着金發男人。
‘好,真好。’他自導自演地鼓起掌來,氣氛驟然變得凝固和緊張。
保镖們越來越靠前圍攏,把丹羽一郎護住,以防金發男人開/槍。
見此情景,還在半側身的安室透用/槍指着對面,身體慢慢地轉動,盡量正面對着丹羽一郎。
這樣一來,就算他們先開/槍,也不會打到背上的加奈子。
‘我很好奇,你怎麼建的這個迷宮。’安室透的聲音清楚地回響在走廊裡,聽上去并沒有緊張和不安,反而和平常無異。他偏偏頭,想擋住肩膀上加奈子的頭部:‘這麼殺/人不眨眼的地方,想必耗費不少才對。’
用手肘托着加奈子,安室透的左手隐蔽又自然地伸進兜裡,摸了摸手機。
‘說出來,讓我見識見識。’他邊說着邊把手又伸出來,臉上帶着幾分從容,似乎并不着急。
他像傾聽者般,緊盯着對面。
聽到這話,被包圍起的丹羽一郎嘲諷般地一擡嘴角:‘想用這種方式套我的話?年輕人,你還得多練練。’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日本公安在想什麼,你們不就想要那些(出賣日本機/密的)文件嗎?’丹羽一郎看着金發男人,眼裡流出狡/猾的陰鸷:‘你們找不到的。’
他陰險而得意地笑着:‘找不到的。’
聽了對方的話,安室透并不吃驚。
‘那些東西,早被你放在地下室的保險箱裡。你安了炸/彈,準備一旦暴/露,就把它們毀掉。’
他朝前兩步,緊接着開口:‘當看見我跑進地下室後,你認為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于是引/爆/炸/彈,既能消滅證據,又能把我們炸/死/在裡面。真可謂一石二鳥。’
丹羽一郎擡擡眉,額頭上的法令紋皺在一起,油膩又松散:‘沒錯。’
‘但你們現在活生生地就站在這,連一根汗毛都沒損,能治我的罪嗎?’
‘治我什麼罪?有證據嗎?’
他狡猾又嘲弄地咧開嘴。從跟前保镖們的身體/縫隙裡,透出一個陰險,令人不寒而栗的幹笑:
‘我銷毀我自己的東西,跟你們公安有什麼關系?’
‘為什麼出賣日本機密?就因為錢嗎?’安室透依舊用槍指着對方。
他想要對方繼續說下去。
等待着,對方繼續說下去。
‘如果給你一個機會,你會說不嗎?’丹羽一郎沒有正面回答。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種人,他們的可怕在于,明知自己已深陷/不/齒,還要拉其他人下水,哪怕得不到實質利益。
也喜歡順帶着用肮/髒的,龌/龊的人性,欲/望,去腐/壞别人。
放大它們,刺/激着對方,瓦解别人最緊繃,或者最脆弱,又或者,最在意的那個點。
把它最終變成擊潰對方的工具。
直至那時,他們才會升起一種快感:原來你也不過如此。原來我也沒肮髒到哪裡去。
‘你和我都是普通人。人生短短數十年,為自己舒舒服服地謀點利,不是太正常了?’丹羽一郎蒼老的聲音暗沉着,回蕩在沒有燈光的走廊裡,像是能喚出埋在每個人心底裡的陰暗,黑暗。
‘不過是些紙/資料而已,别小題大做,裝模作樣了。
因為這丁點東西,日本會/滅/亡嗎?’丹羽一郎倒真的幹啞地笑出聲來。
‘不可能!
别太死心眼了。’
提高音量後,樓道裡反複回響着他的字字句句,像一把把突如其來的尖/刀。
‘而且我不信,你就沒有一瞬間,動搖過?’
‘裝成這個(正義)樣子,你的手上就幹淨嗎?’丹羽一郎一步步地向前,朝他繼續。
見狀,保镖也跟着朝前。
‘跟着組織肯定幹過不少壞事吧。
而且你們日本公安,有時候為了所謂的真相,也不擇手段,不是嗎。
打着保衛國家,保護日本的旗号,有些辦案手法,
也不怎麼正大光明吧。’
‘你想說什麼?’安室透握緊了/槍,似乎下一秒子/彈就會從膛/裡射/出:‘至少,我可不像你這樣。’
丹羽一郎眯着眼,咧開嘴,像安室透的眼神,像對待獵物,又像在看一個可笑的幼稚孩童。
‘當然也可以。
以你的能力和智商,在組織裡混得如魚得水不難吧。隻要你想,金錢,女人。尤其是女人,以你的外表,想要多少,就會有多少。就算想玩弄她們,也不難吧。
這種高高在上,憑借能力随意碾壓别人,把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甚至取他人/性/命的快感不好嗎。’
安室透聽着,不為所動的樣子。
‘何必呢,為了所謂的信念,信仰死撐着。它認識你嗎?它能給你帶來什麼?
你死了,都和它沒關系。
你也改變不了什麼。
你不要覺得你們很偉大。事實上,
日本,照樣運轉。少了你,照樣運轉!
丹羽一郎提高音量:
‘而且除了我,還會有别人,會有無數人。你們公安抓不完的。
抓不完的!
永遠都抓不完!’
他咧着嘴,露出油膩的笑容。
‘你很讓我反感。’安室透拿着/槍,托着背後的加奈子,朝前走了兩步,兩腿分開站着。
但他還得聽下去。
丹羽一郎裝作沒聽見,擡了擡眼。
‘我一直好奇,什麼樣的遭遇,環境才能培育出你這樣的人。什麼樣的傻瓜才會心甘情願地為這種不實際的東西拼命。
放棄吧,什麼保家衛國,都不過是哄小孩的屁話。
舒舒服服地活着不好嗎。承認你的私/欲/吧。你要才能有才能,聽說推理能力也一流。
為什麼偏要做這種破工作。
開個偵探事務所,不好嗎?
像毛利那樣的蠢/貨都能這麼火,你比他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跟你愛的女人結/婚,生個孩子,
享受生活,不好嗎。’
黑暗裡,丹羽一郎注視着安室透。
而安室透同樣望着對方,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丹羽一郎道:
‘或者說個數,
我滿足你。’
‘隻要你開口...’
丹羽一郎的厲聲言語像迷路般,沒能走到通往安室透心房的大門,迅速消失在空氣中。
而此時,趴在他背上的加奈子,也昏昏沉沉的,沒有醒來。
人的堕/落有時是瞬間的,恪守了很久的,繃了很久的那根弦,一旦出現了裂隙,哪怕僅有一點兒,之前所有的将不複存在。
隻要一瞬間松懈,就會崩塌。
無論之前曾多勇敢地強力恪守着。
有時候一旦走錯,再回頭就難了。
‘我可不是聽你說這個的。’安室透依舊不以為然,側了側頭:‘你以為我會在意那些東西嗎?’
‘再考慮考慮吧。’丹羽一郎露出心知肚明的笑:‘年輕人,我給你...’
‘星野淳/墜/樓是怎麼一回事?’
安室透直接道,他并沒忘記地下室裡發現的那張紙。
’我沒興趣聽你剛說的這些。’金發男人補充。
丹羽一郎哼了一聲。
‘還真執着于真相啊。一個連警官證都不敢掏出來的警察,還這麼威風。
連身份都不能公之于衆,這警察還當着有什麼意思?去警視廳,警察廳辦事時,不知道情況的警員一大片,對你冷嘲熱諷的,頤指氣使的,還有把你當懷疑對象審訊的,沒少發生吧。
不堵心嗎?受得了嗎?
要是我,肯定受不了這個氣。
好歹當年也是警校第一啊,怎麼也得雄心滿志,想辦法在警界高升,幹出一番大事業來吧。誰會答應這種埋頭見不得光,弄不好還丢/命的任務,除非腦/子/進/水/了。
就算将來打掉組織,你的功勞會被知道嗎?當然不會,對于你們這種卧底來說,警視/察廳就怕被報複,肯定不能讓你們露面,新聞報道裡也全然不提及你們這些,真正出力的人。
明明有不小的功勞,卻不能為外人所知。
在電視機前展示功勞,接受贊譽的偏偏都是那些坐在辦公室裡不幹事,光會指揮别人的人。
我都替你遺憾啊。’丹羽一郎皮笑肉不笑地揚着嘴角。
‘還有你那些同期的好友,四個人還是五個人,估計現在也在警視廳裡舒服着吧,是不是早就高升了?警銜比你都高?怎麼?沒經常出來聚一聚?假如知道了你的際遇,又會怎麼說?
還是說,這麼久聽不到你的消息,他們早把你忘了,别說關心,連個手機消息也不會發給你。’
聽到這,安室透的表情稍變了變,
‘你最好閉嘴。’
‘怎麼?被我說中了?每個人都有隐/秘的,肮/髒的,見不得人的想法。這就是人性。我不避諱它,我隻是想告訴你。’丹羽一郎徹底咧開嘴,黃黃的牙齒和耷/拉下的皮/肉,活像一個吃/人,吃/活/人的,妖怪。
‘他們說不定,正看你可憐呢。’
‘最好不要用你那肮/髒的思想去揣測他們。’安室透用/槍/指着對方:
‘他們可不是你嘴裡的那樣。’
丹羽一郎似乎沒聽到金發男人的話:
‘你了解身邊的人嗎?
講台上的男人也去過風/月/場,優等生也能以偷/東西為樂。
交情再久的兩人,一個突然風光,另一個也許巴不得他趕緊出事。
但如果一方可憐,另一方又會伸出援手。’
說到這,丹羽一郎指了指金發男人背上的加奈子,似乎在嘲諷般的挖苦:
‘還有,你不願意的事,說不定别人求之不得。
想象一下,你苦苦堅守着你日本公安的抱負,而你的女友,被拉攏,俘/獲,背叛日本。
她借由你的手,把很多資料傳出去。
畢竟,日本警/方的情報,肯定很多組織感興趣。
真想看看,到時候你的表情。’丹羽一郎邪/惡地笑着:
‘你敢保證她不會嗎?
你敢保證,她和你一條心?
恐怕很難吧。’
安室透沒說話。
隻見說時遲那時快,他托着加奈子,突然向後一伸腳,重重地踩在後面拿/槍/對着自己頭的丹羽一郎手下的腳上,同時躬身,用握/槍/的胳膊肘迅速猛朝其太陽穴一擊,對方瞬間失去知覺,倒在地上。
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丹羽一郎和其他手下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
安室透緊接着向後幾步,用腳劃出地上人手裡的/槍,用力朝樓梯口的方向踢過去。
‘砰砰!’手/槍/順着樓梯滾落的聲音清晰地傳進在場每人的耳朵裡。
‘你的話我已經聽夠了。’安室透近一步走向丹羽一郎,拿/槍指着對方的動作絲毫不變:‘告訴我,那個叫星野淳的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