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吃藥。”陸淮聿把溫水放到一邊,坐上床,半摟半抱地把梁瑾扶起來,梁瑾整個人軟綿綿的,像流動的海綿,梁瑾的聲音很低,但還是有在說話,額角的冷汗并沒有變少。
“頭暈。”陸淮聿聽見他說。
沒過兩秒,梁瑾又說,隻是聲音輕飄飄的:“肚子痛。”
“我知道”,陸淮聿單手打開藥盒,往手心裡倒了一粒止痛藥,輕拍他的手背,溫聲哄着,讓他張嘴把藥吃了。
陸淮聿沒有伺候人吃過藥,給梁瑾喂水,反而害得他嗆鼻,藥吐出來了不說,人也咳得面色绯紅,陸淮聿眼疾手快,趁藥剛碰水,又放回梁瑾嘴裡,這次還沒來得及喂藥,梁瑾自己先忍不住嘔了一聲,把藥吐了出來。
“惡心。”梁瑾氣若遊絲。
陸淮聿見他不願意吃藥,抗拒姿态明顯,也顧不得其他,自己喝了一口,幹脆嘴對嘴,強逼梁瑾把藥丸吞了下去。
唇舌推搡之間,外頭裹着的糖衣已經劃掉了,剩下的藥明明是苦的,但陸淮聿卻覺得還好。
他把梁瑾摟在懷裡,不一會兒,手背上傳來濕潤溫熱的感覺,他以為梁瑾又吐了,低頭去看,發現梁瑾在哭。
不是往常情動難耐的眼淚,而是寫滿了傷心的眼淚。
陸淮聿伸手抹掉他的眼淚,低聲問他:“不舒服為什麼不早點說?”
梁瑾無聲息的眼淚變成啜泣,盡力維持着最後的尊嚴,連哭也不敢太過大聲,陸淮聿第一次知道,眼皮都沒睜開的眼睛也能不停不歇地掉下豆大的淚珠,人可以哭得眼皮通紅,哭得臉頰上色,嘴唇顫動。
“我沒說過嗎?”
梁瑾的語氣聽起來疑惑到極點,像幼兒園裡的孩子問老師1+1等于多少。
梁瑾很快給自己解答了這個簡單至極的問題。
“我說過的。”
梁瑾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和陸淮聿第一次做完之後的情景。
梁瑾不是在結束後的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肚子疼的,而是忍着渾身酸痛趕到試鏡現場後,排隊的中途痛到無法站立,隻好自願放棄機會打車去了醫院。
從醫院回來的梁瑾,領了一本醫院的健康知識分享小冊子,被迫上網學習了很多。
隻是梁瑾确實很難忘記,自己是怎麼扶着腰跪在浴室冰冷的瓷磚上,是怎麼弄到一半就脫力躺在浴缸裡睡着,在半夜被凍醒,然後疲憊不堪地爬回房間的床上。
可是如果不是梁瑾的母親突然發作,梁瑾可能會和絕大多數的男人一樣,遇到一個喜歡的女孩,然後去追求她,幸運的話兩個人可以一起結婚生子,不幸運的話就繼續孑然一人。
在此之前,梁瑾從來沒有了解過同性之前是怎麼磨合的,有哪些注意事項。
梁瑾以為,和陸淮聿頻繁的性/生活,足夠多的次數已經麻木了他的感官,一次次的撕裂讓他的容忍度一點點擴大,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被撕裂,習慣被不那麼溫柔的對待,因為他可以理解陸淮聿,買來的東西用壞了也沒有人會苛責的。
但是梁瑾的心理準備還是做少了,他沒想到居然會這麼痛苦,身體很痛,心髒更痛,而陸淮聿天真而殘忍的問題比任何一次都要讓他感到絕望。
梁瑾開始後悔,後悔當初答應母親出賣自己,後悔當時母親來接他的時候,他真的跟着母親走了,後悔沒能在小時候早點發現爸爸身體有問題,最後,他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
感受到來自頭頂的呼吸聲變得沉重,梁瑾慢慢冷靜下來,小口的抽氣,吸氣,反複幾次,情緒變得平穩。
陸淮聿的大手覆在梁瑾的小腹上,源源不斷地給他傳遞熱度:“你知道的,昨天不是故意不戴。”
“你看到了,東西不夠了,對不對?”
陸淮聿張着嘴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最終沒有說出口。
剛哭完,臉上留下可憐的淚痕,眼尾發紅,哆哆嗦嗦的,梁瑾吸了吸鼻子,說:
“算了。”
畢竟像陸淮聿這樣的人,要和别人感同身受是很難的。
刀不紮在自己身上,是不會覺得疼的。
再加上他們之間地位懸殊太過巨大,是一道永遠都越不過去的鴻溝。
他們又不是正常渠道認識的,更不是談戀愛,他們之間本來就是不平等的。
有些委屈之所以被迫承受,是因為從一開始就已經錯了。
梁瑾是個很開明的人,他覺得換成自己坐在陸淮聿這樣的高位,長久以往,高傲是難免的事情。
他從沒奢望過能得到對方的一點理解,也不覺得陸淮聿會對自己的痛苦和無奈産生任何一點微小的共鳴。
可以的話,他隻想忍完最後的幾個月,然後安靜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