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沒反應過來,呆愣愣地注視着他。
“我說過,現在的你,還遠遠達不到‘有天賦’。”靳辰星聲音平靜,帶着一絲淡淡的失落,“是我一廂情願,認為你很合适。既然你這麼排斥,那我也不勉強。”
時雨的驚訝漸漸轉化為憤怒,胸膛深處仿佛有一團火焰在燃燒,心髒也随之劇烈地跳動:“你這是在激将法嗎?我可不吃這一套!”
她煩躁地揉了揉眼睛,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明明已經妥協,她卻更加惱火:“你不覺得你很過分嗎?突然闖入我的生活,把你的期待強加給我,可我根本沒有義務答應你做任何事!”
不知想到了什麼,她眼眶一紅,迅速浮起一層霧氣:“你們總是這樣,口口聲聲為了我好,非要逼着我做我不感興趣的事情。做不好,又要怪我不夠努力或者太笨......”
說到情緒激動之處,聲音也不由地顫抖:“什麼夢想、天賦,我最讨厭這些冠冕堂皇的詞語了!又不是每個人都非得為了這些東西活着......”
他們争執的動靜不小,連剛才走遠的女演員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時雨眼眶通紅,惡狠狠地瞪着他:“不跟你廢話了,我要走了!”
事已至此,的确沒必要再繼續堅持。
靳辰星不由自嘲,想不到自己這一趟過來不但白費力氣,還挨了頓罵,簡直蠢透了。他點了點頭,做了一個請便的姿勢。
......
不過,她分明很喜歡跳舞,為什麼沒有勇氣嘗試一下呢?
靳辰星反複回味着時雨剛才那個眼神,蓦然意識到不對,心一橫,沖出後台,沿着長長的走廊一路疾步奔去。
途經拐角,步伐驟然一頓,剛才還氣勢洶洶嚷着說要走的女孩,此刻正孤零零地蹲坐在走廊盡頭,呆滞地将頭埋在膝蓋,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宛如一隻受了驚吓、無處可逃的小獸。
“......”
時雨隻覺得眼前一暗,方才還神色冷淡地讓她離開的男人,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俯下身,目光平視着她:“你在害怕,是嗎?”
“是害怕跳舞,還是害怕面對觀衆?”
靳辰星幾乎可以笃定,眼前的女孩,内心必然有着某種隐傷。
剛才,盡管隻有短暫的幾秒,靳辰星還是注意到她了看向舞台的目光——滿是憧憬、迷戀,又夾雜着難以形容的哀傷。這讓他想起了自己十六歲那年,第一次嘗試拿起攝像機的感覺。
一個腦袋空空、身無長處的人不會擁有這種複雜的眼神。她明明對舞台充滿了向往,卻依然選擇了退縮。
時雨緩緩擡起頭,露出了一張被淚痕浸濕的臉。
她沉默了很久,嘴唇阖動,輕輕地回答:“都不是。”
她害怕的是舞台。
在四年前,她曾發着高燒,依然堅持參加舞蹈比賽。在完成最後一個高難度的“蝴蝶式”大跳時,落地不穩,不慎從舞台上摔了下來,腳踝韌帶斷裂,那劇烈的疼痛仿佛要将整個世界都撕裂。
從此,跳舞于她而言,不再是觸手可及的夢想,而是深埋心底的傷疤。
靳辰星維持着剛才的姿勢,一時陷入了深深的震驚,久久無法回神。
他沒想到,這個外表嬌柔的大小姐,居然還有這麼要強的一面。隻不過,發高燒還去參加比賽,是不是過于逞強了?
還沒想好該如何安撫她,不料眼前的女孩卻再度把臉埋在掌心,發出一陣微弱的抽噎:“為什麼要讓我想起來!我明明都已經忘記了......”
時雨以為,自己會一直保守這個秘密,不告訴任何人。
自從上高中以後,由于幾次考試成績都不太理想,商景雲就停了她的舞蹈課,希望她一門心思放在學習上。
時雨提出了反對。她喜歡跳舞,将來想去舞蹈學院,一輩子跳下去。但這個想法甫一出口,就遭到了媽媽的嗤之以鼻。
“我已經為你鋪好了路,多少人夢寐以求都沒有這樣的機會!你就按部就班一路讀下去,無論是留在高校還是去外面發展,都大有前途。”
“好端端學什麼藝術!......這些都是成績不入流的人才去學的。”
彼時,她無法理解商景雲的良苦用心,私下裡一直偷偷練舞,還報名參加了當時全國規模最大的青少年舞蹈大賽。聽說一等獎能夠直接免招入學,她想一舉奪魁,讓媽媽回心轉意。
商景雲發現她私下練舞後,一怒之下索性給她報了很多補習班。但她當時正處青春期,執拗極了,不肯低頭半步,下了晚課還偷偷練舞。
長期以往,縱使是鐵打的身體也吃不消,最終在參賽前夕病倒發燒了,導緻了這場悲劇。
時雨至今記得,當她從醫院醒來,得知自己很可能再也無法跳舞的時候,巨大的打擊之下,連眼淚都仿佛凝固了。然而,商景雲卻哀傷地握着她的手,再三懇求她不要恨媽媽。
從那天起,她就決心打算将這一切深埋心底,永遠不讓任何人知道,因為這是獨屬于她和媽媽的秘密。
但不知為何,她卻鬼使神差地告訴了這個隻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對不起,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