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找過你的。”她哽咽着，仿佛每個字都在顫抖，“隻是還沒來得及說，就被你挂了......”

“我也很想跟你聯系啊！但我一直沒有接到好的作品，怕你看不起我，才不敢打擾你......”

靳辰星一愣，眉頭不由緊蹙：“什麼時候？”

時雨卻緘默地抿緊嘴唇，任憑淚水潸然落下。靳辰星忽然有點煩躁，加大語氣又問了一遍，卻見她像終于忍不住了，爆發般地啜泣了起來：

“......就在你跟喬靖雯同居那晚！”

*

她的眼淚來得如此湍急，被黑色眼罩蒙住的部分，赫然洇開了一大塊深色的暗痕。

靳辰星感到心髒輕微地抽痛了一下，刹那間意識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已經遠遠超出了控制，當機立斷扯下了眼罩。

洶湧的淚水不僅打濕了眼罩，還順着下颌的邊緣一路往下淌，明晃晃的光線下，猶如閃閃發亮的小溪。

他将那塊被淚水浸透，泛着冰冷濕意的眼罩遠遠扔開，低聲地問：“時雨，你怎麼哭了？”

時雨不理睬他，兀自哭得傷心又委屈，喉嚨口發出急促的喘息，像是傷心到極點，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頻率痙攣着顫抖起來。

靳辰星的口吻軟了下來，不由自主地半跪在地，雙手捧起她的臉頰：“别哭了，吓壞了嗎？”

“我剛才不是真的想懲罰你......别哭，你不是要去試鏡嗎？哭得眼睛都腫了，還怎麼去？”

他強行将她箍在懷裡，像安撫小孩一般輕拍着她的背脊，又小心翼翼地解開了她手腕上的束縛，終于隔了将近五分鐘，才哄得她停下了抽噎，說出了第一句話：

“......你欺負我！”

時雨控訴着他的野蠻行徑：“你讓我跪在那裡，說那些傷人的話，還用攝影機拍我！”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登時浮起一縷驚慌失措：“删掉！全部删掉！”

靳辰星窘迫地攤開雙手，一絲紅暈拂上了臉龐與耳根：“我不是故意的......攝影機也沒有真正拍到你，隻是想吓吓你，才故意虛張聲勢......”

他當着她的面展示了攝影機裡所有的内容：“看，我沒騙你。”

時雨擡手遮住眼睛，用力地擦拭了一把：“你不是一向很讨厭被人用攝像頭對着嗎？連拍個照都不願意......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靳辰星看着她發紅的眼眶，心頭浮起一股強烈的愧意，再度意識到自己的行徑是何等卑劣無恥。抛開其他不談，他如今已經不是她的導演，也沒有資格再去管束她。

更不用提他埋藏在内心深處的那些暗黑欲念——

一時間，他心亂如麻，隻得茫然地捏了捏鼻梁上的印痕：“對不起，我大概是昏了頭了......時間有點不夠了，我先送你去機場吧。”

半途中，靳辰星再次為剛才的舉動道歉：“時雨，我剛才有點失控，你别往心裡去。回去等你忙完以後，記得發個信息給我。”

時雨坐在後座，眼睛始終注視着窗外，隻是冷冷地應了一聲。靳辰星踟蹰了一會，又問：“你剛才說，我跟靖雯......是誰告訴你的？”

時雨硬邦邦地反問：“沒人告訴我，我就不能知道了嗎？”

靳辰星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你誤解了，我跟她隻是相熟的朋友，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時雨皺了皺眉頭，一瞬間似乎有什麼呼之欲出，但最終還是咽了下去：“好吧，你沒必要跟我解釋。”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說：“我剛才不是為了想讨好你，才那麼做的。”

“你還記不記得那晚，我狀态不好，一直NG。下了戲以後你帶着我對戲。我對你說的那句台詞......”

靳辰星很快意識到她指的是什麼。她剛拍攝《斷橋》時，因為始終無法入戲，崩潰到差點放棄。是靳辰星耐心地引領着她，每一個動作，每一句台詞，都徹頭徹尾捋順。

他閉上眼，再一次清晰地看到那間昏暗狹窄的休息室，女孩幽深的黑眸一動不動凝望着他，閃爍着熱烈燦爛，足以燃燒靈魂的光輝：

“在我貧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後的玫瑰......”

時雨扯動嘴角，在冰冷的車窗玻璃上氤氲起一片水霧：“我隻是一時分不清，現在和過去......”

“偶爾會忘記，自己早就殺青了，不再是主演了。僅此而已。”

目送着她前往機場候機室以後，靳辰星返回車中，眼前閃過方才的一幕幕畫面，心情無端沉重。

時雨剛才哭得那麼傷心，不像隻是單純受到了欺侮。她一定有什麼事堆積在心裡，卻又無法向任何人訴說。

他隐隐感到仿佛忽略了什麼，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他發動點火，正準備開回去，就在這時，眼前蓦然閃過一個日期——三年前的八月十四日，是喬靖雯創辦的“守護心橋”基金會成立的日期。

那天他提着紅酒，來到她的住處慶賀，由于近日心情持續低落，一時忍不住多喝了幾杯，後來跟她一幫朋友在沙發上湊合對付了一晚。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手機上，蓦然浮起一個念頭，頃刻間踩下刹車。

由于停在了主幹道上，“嘟——”身後的車喇叭聲此起彼伏。

他卻渾然不顧，快速地翻動着通話記錄。他的私人号碼全天二十四小時開機，隻保留家人、朋友以及交情很深的同事，人數不多，翻起來也不算費力。

他的手指一路往下滑，最終定格在三年前，一段來電不到兩分鐘的話記錄。

8月14日，22：03。

來電人：商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