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雙手抱臂,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導演......”
“腦子不清醒的話,去外面站五分鐘再回來。”
靳辰星說完,伸手要推她出去。時雨這才反應過來,臉龐霎時漲得鮮紅,驚慌失措地瞪着他:“你幹什麼!”
她鼻翼一酸,驚天動地打了個噴嚏。
“你剛才又在幹什麼?”
靳辰星壓抑着心頭的怒氣,低聲訓斥,“當着導演的面脫衣服,你有沒有廉恥心?就這麼害怕我把你換掉?”
他話語一頓,眼眸再度變得幽深:“還是說,你覺得這樣勾引一個男人,很有成就感?”
時雨忽然覺得渾身冷極了,仿佛驟然被推入刺骨的雨水中,四肢百骸都被凍透。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勉強克制住自己不顫抖:“你居然這樣看我......”
她冷着臉,從地上的羽絨服口袋裡掏出一張疊得皺巴巴的紙,用力地擲給他。
“誰要勾引你,你真會自作多情!”
靳辰星眉頭一蹙,随手抓過那張紙,展開一看,面色漸漸從驚詫變成了凝重。
這是一張純手繪的舞譜。
如今通用的舞譜一般分為貝諾特舞譜和拉班舞譜,跟五線譜一樣,有特定的規則表述,對于初學者有一定的難度。因此時雨選擇了一個最為直觀的展現方式——畫火柴人。
她畫了滿滿當當的一頁紙,并給每個動作都做了清晰的标注。靳辰星隻略略一掃,便知道必定花費了極大心思。
她剛才,隻是想為他展示一段自己編纂的舞。
在《斷橋》的劇本中,思湘有三段跳舞的情節。
第一次是她初次學跳舞,笨拙僵硬,卻透着一股不服輸的倔強,深深吸引了從小在強勢的母親規劃下按部就班長大的于珊。
第二次是思湘被囚禁在深山,由于屢次出逃,被打得奄奄一息後扔在牛棚。她躺在腥臭陰暗的草堆裡,直直注視着從頭頂那抹狹窄縫隙中穿透的天光,想象着自己翩翩起舞的模樣。
那舞姿并不優雅,而是雜亂的、倔強的、不羁的,充滿了野性和勃勃生機。
哪怕醜陋也好,狼狽也好,這是她竭力在這個世界上掙紮過的痕迹。
最後一次是在影片的結尾,于珊帶着判決書來看思湘,二人徜徉在春日的田野中,草長莺飛,到處都是絢爛的小野花。思湘走着走着,忽然躍動着跑跳起來,拉住于珊的手,跌跌撞撞地跳起了雙人舞。
她們的身影在春光中旋轉、跳躍,與過去交織在一起,最後逐漸變得模糊。而身後,那座曾被積雪壓塌的斷橋已經消失不見。
前塵往事仿佛被這春日的暖風輕輕吹散,一筆勾銷。亦或隻是......大夢一場。
“所以,你是想......跳給我看?”
靳辰星難得露出了幾分困惑的神色,他将那張紙整齊地疊好,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她:“等一下!”
時雨掙紮了幾下,沒能掙開,索性賭氣背對着她:“現在不想了!”
“抱歉,我剛才誤解了。我以為你也......”
他說的含含糊糊,閃爍其詞,時雨卻聽懂了,頓時又羞又惱:“你以為我跟某些人一樣,為了當女主角毫無底線嗎!”
靳辰星沉默了半晌,問:“那天,趙影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時雨聽他提起這件事,一時顧不得委屈,整顆心不上不下地吊着,很不情願地點了一下頭。
“我沒有想要換掉你。”片刻後,靳辰星說。
“雖然你最近的表現不太理想,但我相信你的天賦和潛力,一定不會讓我失望。”
時雨來不及欣喜,卻見他朝自己伸出了手掌,昏黃的燈光傾瀉下來,如同籠罩着一層朦胧的霧氣,描摹着男人眉目舒朗的輪廓,憑空生出一種堪稱溫柔的錯覺。
隻聽他很輕,又很堅定地問:“剛才的舞,能再為我跳一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