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簽訂合約的那天，B市飄起了冬天的第一場初雪。

“林叔，你怎麼買了這麼多東西？”

經紀人林叔大包小包提着食材，還特意拎了一提煙花爆竹：“當然是給你們開慶功宴了！你剛簽進咱公司，就來了個開門紅，還是雙喜臨門，看來這回年終獎有望了哈哈哈！”

時雨的心思卻不在慶祝上。自從靳辰星順利簽下電影合約之後，他就變得空前忙碌，幾乎沒有一刻停歇。

電影《帶上她的眼睛》自項目啟動以來，可謂是曆經波折，命運多舛。最初立項的時候，華影作為出品方，選定了一位名叫宋雲生的導演來擔綱。

這位宋導很有才華，也頗具野心，前期勘測規劃工作就足足準備了一年半。可惜他到底年輕、資曆淺，壓不住劇組那些“老油條”，後期加上資金鍊斷裂等種種原因，無奈請辭了。

之後隔了一年多，智心科技試圖重啟這個項目，找過不少導演，最終都沒能堅持下去。除了項目本身的壓力，劇組内部錯綜複雜的人際關系也是勸退的很大因素。

靳辰星接手之後，雖然前期的規劃工作可以省去大半，但電影的預期上映時間是後年暑假，整個拍攝流程被壓縮在三個月之内。因此對劇組的統籌規劃顯得尤為關鍵。

靳辰星不僅要參與劇本的修改和編撰，還要應對各種突發狀況，忙得不可開交。

時雨望着窗外飄落的雪花，隐隐有些失落：“既然是慶功宴，不如問問辰星哥來不來？”

林舒聳了聳肩：“他大忙人一個，估計來不了，聽說最近正為改劇本的事搞得焦頭爛額，這林秋實可真不是個東西！”

林秋實是電影中男主的飾演者，也是一位常年耕耘影圈的知名中生，有過多部影帝提名。由于面向憨厚老實，經常飾演癡情又妻管嚴的男友、好脾氣但窩囊的丈夫、看似沒骨氣但最後力挽狂瀾的小人物。角色形象和本人氣質過于适配，因此給人一種演技很高超的感覺。

不同于時雨前前後後試鏡了将近四次才被拍闆定下，林秋實是項目籌備初期就接觸的演員。

聽他這麼說，時雨不禁好奇：“林秋實怎麼了？”

“聽說他跟編劇沆瀣一氣，給自己加戲呢。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三代元老才是最難對付的。阿星可千萬要撐住啊。”

就在這時，前方駛來了一輛熟悉的保時捷卡宴，正是靳辰星的車。

他從車上下來，步履匆匆地穿過大廳，似乎滿腹心事。

“我先休息一會，過半小時麻煩叫醒我，今天秦總來B市談項目，我跟他約好了。”

“你剛回來就要走？”時雨吃驚。

“嗯，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得找他好好談談。”

時雨見他滿臉倦色，不由心中一動：“能帶我一起嗎？”

“不管怎麼說，秦沨不計前嫌，給了我這個機會......我想當面親自感謝他。”

*

由于行程緊湊，會面安排在了秦沨下榻的頂級商務酒店，每位賓客必須要有登記才能入内，對此，時雨并不感到陌生。

因為兩個多月前，正是在此處，她與秦沨不歡而散。

電梯緩緩抵達指定的樓層，時雨在鏡子裡最後審視了一番二人的裝束：衣着得體，相貌登對，應該不至于出什麼纰漏。

她這次過來，隻想當面對秦沨表達謝意，順便再為上回的不愉快畫下一個句号，僅此而已。

原以為秦沨會在酒店的接待室接見他們，不料對方直接給出了門牌号，靳辰星敲門的時候，他身上還挂着浴巾，頭發大半翹了起來，睡意惺忪的模樣，似乎完全沒把這場見面當回事。

唯獨瞥見身後的時雨，才露出幾分不悅。

十分鐘後，三人圍坐在套間的餐桌前，身穿簇新西裝，俨然華爾街精英模樣的秦沨率先發問：“靳導，你昨晚淩晨三點在群裡發的那段話，認真的嗎？”

“秦總，我知道您不喜歡那些彎彎繞繞，我就直說吧：目前的劇本肯定不行，需要修改。至于最快的修改期限，我希望能在下個月末。”

“來不及。”秦沨矢口拒絕，“年後就要正式開拍，我認為劇本沒有修改的必要了，畢竟兩位編劇已經打磨過将近一年半的時間。您是不信任他們的水平嗎？”

他這話說得很不客氣，但靳辰星卻面不改色：“如果您非要這麼認為的話......那就是吧。”

秦沨擡眼看了他一眼，他從見到時雨的那刻起，臉色就格外陰沉，如今見靳辰星固執己見，語氣也透着幾分不耐煩：“袁氏父子的履曆都是業内響當當的......”

“那已經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秦總。袁老先生年輕時的确才華橫溢，但如今年事已高，主要工作都交給了他的兒子。而袁承業獨立擔任編劇的作品，大多是一些三流之作。恐怕難以勝任這樣的大制作。”

“可我怎麼記得，當初有人信誓旦旦說履曆不代表一切，”秦沨意有所指地看着一旁的時雨，“我看你費盡心思繞了這麼大一個圈，不是真的想換編劇，而是想換演員吧。”

時雨在聽到“換演員”時微微瑟縮了一下，泛着濕氣的黑眸霎時睜得很大，如同一隻受驚的小鹿。

秦沨心裡暗罵一聲，迅速移開了視線。

靳辰星猶豫了一下，索性單刀直入：“真的沒機會再換人了嗎？”

“靳辰星，你搞搞清楚，林秋實是項目最先定下的候選人。于情，人家是前輩，你們是新人；于理——他沒做錯什麼，你有什麼資格把他換掉？”

秦沨見他再三堅持，語速漸漸變快。時雨明白這是他即将發火的預兆，不由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靳辰星的袖子，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的确沒做錯什麼，隻不過聯合袁氏父子——他的禦用編劇，篡改劇本，将女主角沈靜的高光接在自己身上，把大女主偷換概念變成大男主而已。”

此話一出，房内的氣氛霎時變得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