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家沒有在除夕守夜的習俗,晚宴結束後,商老爺子就去休寝了,整棟後院都留給小輩們玩樂。時常會有人通宵聚會、打牌。
室内地暖開得很足,時雨脫下了鬥篷外套,隻穿着一條單薄的白色襯裙,泛着烏黑油亮的長發随意地披散開來,發尾微微卷曲,宛如一簾傾瀉而下的黑色瀑布。
來參加聚會的并非全是商氏親眷,還有不少關系融洽的同輩朋友,見時雨獨自靜坐一隅,紛紛心思活絡起來。
“聽說你在國外讀書,交過外國朋友沒?”
問話的一個遠親堂哥,時雨一時叫不上名字,隻是懶洋洋地反問:“你說哪種朋友?”
傭人們端來了精心調制的雞尾酒,色彩斑斓,酒精度也不高。時雨一時興起,多喝了幾杯,此刻雙頰泛起了玫瑰般的紅暈。
“商銘揚是問你交沒交過老外男友!”有人心急火燎地解釋,立即引來了哄堂大笑。
“不好意思,我對談戀愛沒興趣......男人,都幼稚得很。”時雨輕抿了一口酒,悠悠地補充道,“除了我哥。”
有人會錯了意,神色促狹:“你哪個哥哥?不會是秦總吧?那的确跟同齡人沒法比,男人中的男人......”
“不過,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嗎?什麼場合都帶着不離身,你怕是沒機會了。”
一旁有人低聲提醒:“小點聲,我剛看到他就在隔壁,跟小女朋友黏糊着呢。”
秦沨和鐘心畢竟明面上屬于“外人”,原本打算吃飯年夜飯就走。但今晚商景雲的心情異常愉悅,酒也喝得比平時多,堅持要二人留宿在此。
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隐約看到前廳沙發上依偎着兩道熟悉的身影,男人将身穿旗袍的女孩摟在懷中,手掌輕撫着她的背脊,俨然一對如膠似漆的愛侶。
時雨煩躁地壓下了心頭湧起的種種猜測,她告訴自己,無論他們實際上關系如何,都跟她沒關系了。
但心中某個隐蔽的角落,依然不可遏制地回旋着鐘心的那句“你解脫了嗎?”一時間,仿佛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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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可能是剛才的蛋糕裡摻了堅果。”
鐘心對堅果過敏,一旦不慎攝入,呼吸就會變得困難,嚴重時甚至可能導緻窒息。好在吃的不多,被秦沨摟着順了幾下背以後,呼吸漸漸平穩下來:“應該沒事了,就是有點頭暈。不用管我,你去玩吧。”
秦沨沒有堅持,隻是叮囑她時刻注意,一旦感到不适就立刻通知他。
客廳時不時爆發出陣陣暢快的笑意,似乎是那幫年輕人玩膩了打牌,開始唱K。秦沨一眼就在烏泱泱的人群中認出了那道窈窕美麗的背影,不禁放慢了腳步,踟蹰着朝人聲鼎沸的中心走去。
“商時雨!這次總該輪到你了!”
“來唱一個!要不然就喝酒!”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時雨蜷縮在沙發的一角,意興闌珊地偏過頭:“不想唱。”
“喂,真心話,大冒險,你是一個都不肯配合啊,真不給面子......”
“誰讓你們老問那些沒勁的問題......”時雨有些困頓,掩面打了個哈欠,黑亮的眼眸浮起一層潋滟的水光,“什麼初戀、初吻、理想型,跟小學生似的。”
“那你不也沒回答嘛,你比小學生還沒勁!”
時雨愈發覺得他們聒噪無聊,擺了擺手:“我現在對這些事沒興趣,隻想多賺點錢。除非......身價上億,否則概不考慮。”
就在這時,眼前一暗,手中的酒杯蓦然被人抽走了。
“酒量不好就少喝。一會又要麻煩别人照顧你。”
秦沨冷冽地凝視着她過于修身,清晰地勾勒出曼妙曲線的襯裙,忽然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粗暴地抓起擱在一邊的大衣,重重地扔到她的膝蓋上。
“把衣服穿好,像什麼樣子。”
趁她低頭穿衣服的空隙,秦沨俯下身,用低得隻有她一個人的音量說道:“你不是一心想成名嗎?跟着這些人厮混,他們能給你資源嗎?”
滾燙的氣息拂過耳畔,帶着令人熟悉而戰栗的酥麻:“你該讨好的人,是我。”
時雨有些遲緩地睜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顫動了一下:“你......”
沙發忽然下陷,秦沨徑直在她身旁落座,西裝褲包裹的勁瘦大腿與她的膝蓋挨得極近:“想不到靳辰星本事還挺大,直接給劇組來了個大換血——一點也不把制片人和投資商放在眼裡啊。”
他的視線落在她線條優美的下颌與脖頸,以及更幽深的鎖骨處,漸漸變得晦暗:“你是怎麼說服他,讓他那麼死心塌地捧你?”
“該不會跟上次一樣,深夜跑到人家房裡吧?”
他看到時雨的臉龐先是發白,随後漸漸泛起了怒氣,原以為她會像以往一樣牙尖嘴利地反駁。然而,她隻是低垂了眼睫,似是想起了什麼,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不關你的事。”
那雙漂亮的眼睛裡蘊含着他曾無數次在她眼裡窺見過的,獨屬于少女的憧憬與戀慕。
秦沨深吸了一口氣,不願意承認一股類似于嫉妒的酸澀正無聲無息地從心底蔓延開來。他鬼使神差地湊近,貼着她散發着幽幽清香的發梢,低聲說道:“給你一個機會。”
“等會來我房裡,把那天沒做完的事做完。要是表現好,我可以考慮今後給你開幾部電影......”
“一樣是賣給别人,不如賣給我。”
時雨怔怔地望着他,像第一天認識他那樣,半晌,臉色慘白地笑了一下:“想不到秦總有這種癖好......女朋友還沒走,就急不可耐了嗎?”
秦沨想起鐘心的話,蓦然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故意換上了一副輕描淡寫的口吻:“你很在意我有女朋友?”
“你之前陪那些老頭子喝酒的時候,會在意對方有沒有妻室嗎?”
時雨深深地擰起了眉頭:“這不是一碼事.......”
“怎麼不是一碼事?還是說,在你心裡,我跟那些人是不一樣的,對嗎?”
秦沨見時雨的神色愈發變得無措而難堪,正欲趁熱打鐵,試探她對自己是否留有舊情。卻見她忽然擡起眼,定定地望了他幾秒,而後唇角輕輕一彎:“說的也是。”
于是她徐徐站起身,當着衆人的面,朗聲道:“那我敬秦總一杯,不知您是否賞臉?”
說罷,輕拍雙手,聲音清脆:“麻煩給我們上酒。”
很快有人端來托盤,幾杯雞尾酒在昏暗的燈光下泛着朦胧的光,像被暈染開的顔料,豔麗而虛幻。
時雨率先舉起酒杯,下颌輕擡,敞露出泛着胭脂色、在酒精作用下更為妍麗的雙頰:“秦總,我敬你年少有為,前途無量。”
說罷,她看也不看他,徑直擡起頭一飲而盡!
秦沨盯着她,目光冷峻,片刻後,才從托盤裡拿起一杯,卻隻是抵在唇邊,淺嘗辄止。
時雨似乎毫不在意,又給自己斟滿一杯,她唇角仍帶着笑,眼底卻像是凝了一層薄薄的冰:“祝你得償所願,早日和嫂子修成正果。”
周圍的人群開始起哄般地鼓掌,剛才詢問她是否有男友的男生看好戲地嚷道:“隻要沒結婚就不算嫂子!秦總,她可是你的迷妹——”
話音未落,時雨側眸掃了他一眼。
客廳裡煙霧缭繞,香煙的氣味混着酒精,在空氣中浮沉。可她的眼睛卻格外清亮,像是被水洗過的玻璃,映着一點微光,仿佛再多一秒,就會有淚落下來。
那人忽然不敢再說什麼。時雨又一次喝幹了,似是意猶未盡,還想伸手去拿,卻被秦沨猛地攥住手腕。
“我說,夠了。”他力氣很大地将托盤往外重重一推,碰撞到一旁的果盤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你已經喝得腦子不清醒了,趕緊跟我走。”
他闆着臉,正要去拽住她的胳膊,卻她輕飄飄地拂開:“在你眼裡,我不是一直都這樣嗎?”